区域动态 总第89期2024年九月期 印尼人与他们的阿拉伯世界|东南亚地区《区域动态》 9月期 本期东南亚区域动态分为“学术动态”及“时事动态”两大板块。“学术动态”推介米里亚姆·卢克金所著的《印尼人与他们的阿拉伯世界》(IndonesiansandTheirArabWorld:GuidedMobilityamongLaborMigrantsandMeccaPilgrims)一书,探索印尼人如何理解阿拉伯世界。“时事动态”汇编了近一月内泰国、越南、马来西亚、老挝等东南亚国家及地区整体的大事要闻,涵盖军事、政治、经济、科技等各领域。 学术动态 编者按:2023年开斋节,编者在梭罗拜访了谢赫扎伊德清真寺,人声鼎沸。这个坐落在市中心、庞大、洁白、宏伟的阿拉伯风格清真寺,是阿联酋国王给印尼总统佐科家乡的礼物,其风格与周围市景格格不入。这个清真寺也在2023年开斋节假期,让梭罗压过传统文化名城日惹,成为最热门的旅游地。当编者在谢赫扎伊德清真寺走廊徘徊,欣赏这座精致壮美的建筑时,一度感到困惑,在印尼,阿拉伯世界看似遥远,却又无处不在。在雅加达和望加锡的机场,经常能遇到着装整齐划一的朝觐团,农村家庭为一次圣地之旅倾其所有。本期推送的书目《印尼人与他们的阿拉伯世界》就在讨论这个重要的问题,印尼人如何理解阿拉伯世界?作者是德国慕尼黑大学社会与文化人类学研究所博士后研究员米里亚姆·卢克金 (MirjamLücking),本书基于她2017年于弗莱堡大学人类学博士学位论文,出版于2020 年。两篇书评对于卢克金回答这个问题有不同看法。 《东南亚时事杂志》(JournalofCurrentSoutheastAsianAffairs)于2022年发表了德国比勒菲尔德大学社会学教授安特耶·米斯巴赫(AntjeMissbach)对《印尼人与他们的阿拉伯世界》一书的书评,米斯巴赫研究领域是东南亚的移民、难民和庇护。书评全文编译如下: 《印尼人与他们的阿拉伯世界》是一部引人入胜的精彩作品,描述了当代印度尼西亚人对自我和阿拉伯他者的想象。为了探索曾到访中东的印尼人如何看待那里、他们如何向未曾 区域动态总第89期2024年九月期 前往的同胞讲述,作者卢克金比较了乍看上去非常不同的两个群体——朝圣者和外劳。前者前往麦加和麦地那是为了在全球乌玛(“穆斯林共同体”)中净化信仰,后者则是为了改善经济和物质条件。印尼政府对这两类旅行者都实施了严格的管理,朝圣者与客工持有不同的护照,办理不同的行政手续。然而,这两类人的身份不但不是泾渭分明的,还时常重合、相互转换。一些客工在中东时也会尝试参加朝觐,即使这意味着他们错过了朝觐包机(印尼语kloter,kelompokterbang的简写,字面意思是飞行团,每架飞往沙特阿拉伯的朝觐包机载有多达四百名朝觐者)的集体体验。有的朝觐者在朝觐后,试图在朝觐产业中寻找临时的工作机会,比如作为本地向导或厨师留在中东。每年的朝觐季,来自印尼的朝圣者都是人数最多的,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圣地时都会需要印尼餐、翻译和导购。 毫无疑问,在违反旅行相关的严格规定方面,一定少不了本地黑帮团伙的参与,这被戏称为“人字拖小朝”(umrahsandaljepit,指的是使用小朝签证进入沙特阿拉伯,然后在那里待到大朝季开始的策略)。对于这两个群体来说,他们在中东旅行和逗留期间获得的流动资本(mobilitycapital)截然不同。朝圣者在回国时会享受特别的庆祝和持续向上的社会流动,而归乡的外劳常会陷入循环流动(circularmigration),因为他们的积蓄往往撑不了多久。更重要的是,如卢克金所写,即便印尼外劳设法完成了朝觐或至少参观了麦加或麦地那,他们也不会得到家乡同胞的同等尊重(第78页)。对外劳来说,中东不完全等于圣地,而是 一个充满了“艰苦、剥削和不公”的地方(第41页)。似乎朝圣者与外劳的比较还不够丰富,卢克金引入了另一个层次,即比较分别来自中爪哇和马都拉岛(在爪哇东北沿海)前往中东的群体,以便更深入地反思这两个地方的具体情况。 卢克金的核心理论框架是“在引导下流动(guidedmobility)”。这一用语会让大多数印尼研究者立刻想到苏加诺大一统的“有领导的民主(guideddemocracy)”。按照卢克金的定义,“在引导下流动”包括三个主要元素:通过向导和招募者展开的个体引导;涵盖法律法规和行政程序的制度引导;以及通过着装规范和社交互动传递的规范引导(第13页)。因 此,“在引导下流动”的目标不是改变,而是社会-文化的延续(第198页)。在整本书中,卢克金始终将她的观察与这一理论框架紧密相联,为移民研究做出了贡献。 鉴于卢克金的研究问题有特定语境,本书先为不熟悉印尼历史和现况的读者提供一些历史和社会背景。在第二章中,作者介绍了印尼伊斯兰化过程、本地的混合传统、印尼人与中东的历史接触、劳务输出经济的增长以及当代印尼伊斯兰主义与政治间的紧张关系。卢克金在这里特别关注的是印尼人与中东及其高度保守的宗教主张(无论是萨拉菲主义还是瓦哈比主义)的引导式接触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印尼的国内发展。过去二十年中,印尼确实转向了 区域动态总第89期2024年九月期 保守。有趣的是,卢克金发现,并没有证据表明印尼归国人员是中东意识形态的传播者,反而是国内地方势力和政治竞争引发了国内的保守转向(第151页;第201-203页;第213页)。 这一结论可能并不令人惊讶,卢克金的田野工作细致而深入,她不仅采访了许多归国的朝圣者和劳工,还观察着他们的日常生活。这两个群体之间有两个显著的相似点:一方面,他们推崇中东美学、服饰和符号,这些文化符号将他们与留守家乡的人区分开来;另一方面,在宗教之外,他们普遍拒绝阿拉伯人和阿拉伯文化。在第三章,卢克金记叙许多关于阿拉伯人的笑话和轶事,展示了印尼人相对于中东人的(自我)道德感和文明优越感。然后,她通过讨论以中东为背景设定的流行小说和大片来丰富自己的观察,从而进一步提炼中东在印尼的形象,以形成更具一般性的概括。本书在分析印尼与中东的关系和跨区域流动的本地嵌入性时,使用了广泛的材料,使得全书内容丰富、文笔流畅,几乎如百科全书一般。许多优质黑白照片的插入更为本书添彩。卢克金是一名非常出色、大有可为的年轻学者,强烈推荐大家密切关注她后续的学术成果。 (英文原文见Missbach,A.(2022).[ReviewofIndonesiansandTheirArabWorld:GuidedMobilityamongLaborMigrantsandMeccaPilgrims].JournalofCurrentSoutheastAsianAffairs,2022,Vol.41(2)329–330,本文 为开放获取) 《东南亚人文与社会科学》(Bijdragentotdetaal-,land-envolkenkunde)于2022年发表了荷兰莱顿大学荣休教授尼科·卡普坦(NicoKaptein)的对该书的书评,卡普坦的研究领域是东南亚伊斯兰教。书评全文编译如下: 在这本文采飞扬、田野扎实的民族志中,作者卢克金探讨了印度尼西亚人如何想象阿拉伯世界。她的研究聚焦于两个与阿拉伯世界有直接接触的人群:前往阿拉伯中东务工的(女性为主的)外劳和前往麦加的朝圣者。这两个群体都经历着作者所说的“在引导下流动 (guidedmobility)”,即他们对阿拉伯世界的认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乡的情境,以刻板印象和叙事的形式,通过种种个体、机构和政府作为中介的引导而形成。作者研究了这些经历是否会造成这两个群体回国后的社会变化以及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转向。她研究的马都拉和中爪哇社区,都有各自的特点。 第一章回顾了印尼与阿拉伯世界关系的历史,指出这种关系一直具有矛盾性。一方面,中东被视为伊斯兰教的发源地,阿拉伯语被尊为天启语言,先知穆罕默德的阿拉伯习俗被视 区域动态总第89期2024年九月期 为伊斯兰生活方式的典范。但另一方面,阿拉伯性(Arabness)被视为粗鲁、暴力的,1926年瓦哈比征服麦加和2001年9/11袭击事件之后尤其如此。这样矛盾的认知始终是大辩论的核心,即相较于中东的阿拉伯伊斯兰教,[印尼]本地形式的伊斯兰教是否可被视为正统和正确的。在这场大辩论中,伊斯兰教士联合会(NahdlatulUlama)和政府宣扬“群岛伊斯兰(IslamNusantara)”的概念,即一种宽容、多元、和平的本土伊斯兰教变体,以期抗衡来自阿拉伯世界的不宽容、激进、暴力的伊斯兰教对印尼的入侵,即“阿拉伯化”。 第二章更深入地呈现了朝圣者群体和外劳群体的旅行经历,并通过令人着迷的田野考察说明,对这两个群体而言,这种经历都是由(受到包括“官僚制丛林”等许多因素推动的)“在引导下流动”决定的。归国者也许会拥抱阿拉伯的生活方式,但在社会规范上,他们坚持印尼、爪哇和马都拉的价值观,例如“互惠、谦逊、集体主义和本地宗教仪式等会与瓦哈比规范相冲突[的价值]”(第105页)。 第三章讨论的是外劳和朝圣者对阿拉伯他者(与自我相对)的矛盾想象。这些想象既来自于自身的旅行经历,也源于在家乡接触到的阿拉伯人和阿拉伯文化,尤其是当代印尼小说或电影中相关的描述。这里再次强调,印尼人对阿拉伯生活方式的追随并不等同于他们同时遵从瓦哈比或萨拉菲意识形态。换言之,本书所研究的印尼人将文化和宗教区分开对待。 第四章呈现了两个有趣的案例研究,探讨了女性外劳返回中爪哇和马都拉的家中后,各自对待阿拉伯文化的不同方式。两位受访者都利用自己的旅行经历来提升自己在家乡的社会地位。但是,马都拉的归国者保留了她的中东经历,并将其与当地占主导地位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联系起来;而在文化和宗教更多样化的中爪哇,受访者完全放弃了她的阿拉伯风格,选择了韩式和中式的生活方式。 在结论中,卢克金博士强调,印尼人对阿拉伯世界的看法很大程度上是印尼早已存在的种种不同思想的延续,这些看法也早于他们的中东之行。至于他们对阿拉伯生活方式的接受,并不能构成意识形态转向的证据。此外,作者将她的研究发现与当前的印尼伊斯兰教运动联系起来,得出结论,印尼宗教保守主义的兴起并不是铁板一块,更多来自内部竞争,而非中东的瓦哈比派和萨拉菲派的影响。 本书呈现了印尼外劳和朝圣者如何构建他们的阿拉伯世界的有趣的过程。尽管我们不应因为一本书没有写什么而评判它,但我认为,在印尼人对阿拉伯世界的认知和想象的形成过程中,还有其他因素在起作用。我来提几个。首先,我认为在中东的印尼学生很重要,作者对他们有所了解(见第5-6页),但没有单独研究这个群体。印尼学生在中东已有很长时间的历史,直到今天,仍有大量印尼人在中东(主要是沙特阿拉伯和埃及)学习。他们大多学 区域动态总第89期2024年九月期 习宗教,但近来也修习其他学科。其次,另一个虽被提及但未得到系统研究的群体是长期在印尼生活的哈德拉毛裔阿拉伯人。他们引发了印尼各种关于阿拉伯人的刻板印象。最后,我想强调雅加达的伊斯兰和阿拉伯研究所(LembagaIlmuPengetahuanIslamdanArab,LIPIA)的作用,该研究所在印尼其他地区也有校区。LIPIA是利雅德的伊玛目穆罕默德·本·沙特伊斯兰大学的分校,由沙特政府资助和管理,自1981年以来一直在印尼开展活动。该学校不仅要求学生遵循特定的阿拉伯生活方式(如性别隔离、女性不抛头露面、着装规范等),还在其学生、校友及更广泛的群体中积极传播沙特瓦哈比国家对伊斯兰教的诠释。我认为,将这些因素加入到本书的分析中,会勾画出一幅更完整、更细致的画卷,展现印尼人如何想象他们的阿拉伯世界。我们会看到,除了内部动态外,外部影响对当前保守思想的兴起的促进作用远大于本书所呈现的。 话虽如此,我依然全心全意推荐这本书,因为它对印尼穆斯林文化的阿拉伯化以及中东旅行如何影响这一过程的讨论做出了振奋人心的贡献。我认为作者此书非常有趣,且令人信服地表明,印尼外劳和朝圣者对阿拉伯世界的想象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本身所处的本地和社会经济背景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