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政治深度报告：从政治极化看美国大选

核心观点 随着“2020年国会山骚乱”“2020和2021年特朗普弹劾案”和“2024年7月特朗普遭枪击事件”的发生，美国的 政治极化在不断演进与深化。美国的政治极化在价值观念、经济差距、文化裂痕、党争机制、选举制度等方面有着不同层次的诱因，我们对这些多方面的诱因进行了全面梳理与分析，揭示了一些长期的内在矛盾。在此基础上，我们对政治极化下美国大选进行了跟踪与展望，当前哈里斯轻微领先民调，但摇摆州选情仍不明朗。在所有摇摆州中，更多的选民在涉及经济、通胀、移民、警务和犯罪以及国防问题上更信任特朗普，而哈里斯则在医疗保健、堕胎、选举诚信和环境方面更受信任。哈里斯在吸引年轻、女性和黑人等关键选民群体方面拥有优势。另外，美国的政治极化也带来了选民观点的“脆弱性”，这加大了各类意外事件与突发舆论对选举结果的影响。 基本内容 美国信条与价值制衡：美国信条是美式认同的核心来源，但也是其政治极化的诱因。一系列价值观念在美国社会松散共存，而多种价值可能存在内在冲突，形成“价值制衡”，引发“认知失调”，也成为美国两党不断争吵，政治 极化的诱因。政治理想与政治现实的差距在“控枪与堕胎”“医保与税收”“种族和性别平权”等议题上显现，成为选举必答题。 经济矛盾与文化裂痕：经济矛盾与文化裂痕诱发“左翼仇富，右翼仇外”的民粹叙事。左翼诉诸收入和阶层矛盾，反对资本垄断；右翼高举种族和文化旗帜，抵制“不公平”的国际贸易。文化层面上，美国种族矛盾“久病难医”,多数和少数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随着有色人种人口比例的增长，其政治代表性的不足引发不满，而白人群体则担忧前者成为未来的“绝对多数”，双方对立愈发尖锐。 政治权利与选举公平：围绕选举规则和选举公平性缺陷的争论加剧。从选举结果看，过去的三任总统选举中有两位胜选的总统输掉了普选票。各州选民在大选中的投票效力差异巨大，两党大选的选举资源仅倾注在几个关键的摇摆州。从代表性来看，尽管少数族裔占比逐年上升，但国会议员的种族代表性仍不足以匹配所对应的人口基数。政治资源显著有利于资深议员，政治权力分配不公导致选民代表性鸿沟。基督教徒和犹太族裔在经济能力上的优秀表现 也让其在政治舞台上有更大的话语权。 参众两院的规则斗争：“选区重划”“冗长发言”成为两党塑造各自竞争优势的工具。在“席位即权力”的背景下，众议院和参议院成为两党斗争的战场。一方面，众议院选区重划的结果关乎两党长期竞争力和选举基本盘，历次选区重划均牵动两党动员包括联邦最高法院、州长、国会议员等各方的政治资源进行博弈，一场为了公平性考虑的制 度改革被异化为两党纯粹为争夺席位而开展的“拉锯战”。另一方面，围绕“让法案通过”和“阻止法案通过”，两党把参议院议事规则的运用变成了一场场政治游戏，例如把议案作为不相关的修正案加入其他议案、利用规则把议案绕开委员会直接进入院会、以“冗长发言”实质改变法案通过所需的票数。 价值认同与制度失望：美国信条仍然得到选民高度认同，但对联邦政府却信心低迷。选民的价值认同一是源自对美国制度设计背后的民主原则的高度认同，二是基于美国光辉历史衍生出的对其制度修复力的积极评价。而与此相对，民众对美国政治决策机制和公共机构的信心却持续低迷。民众对“现行制度”的失望和对“美式民主”的自豪并行，导致任何政治制度改革都寸步难行。螺旋上升的循环往复破坏了美国政治体系赖以成立的基本合法性，带来选举公 信力的下降和暴力事件的频发。任何民主党尝试的制度修正都会被共和党反对，而反之亦然。 政治极化下美国大选：更脆弱的选民或让突发舆论等临时因素主导选举，结果更难预测。一方面，民众因政治极化而变得在观点上更脆弱，体现为对“意外事件”的敏感性上升而对“政策偏好”的稳定性下降。希拉里因大选前爆出“邮件门”而在全国民调领先百分之三的情况下败于特朗普，世界轨迹也因而改写。而本届美国大选显示哈里斯 与特朗普的差距并不明显，后续任何意外事件的发生或许都能直接改变那关键的几个百分点，从而让此前的民调失去指引意义。另一方面，民众因政治极化而变得在观点上更极端。从“占领国会山”到“特朗普枪击案”，大选的合法性和有效性越来越多的被质疑，而这种质疑越来越多开始以暴力形式呈现。2020年选举的合法性受到特朗普支持者的首次质疑，2024年的选举结果能否得到普遍承认，其顺利和颠簸也或许都会影响后续的美国政治与政策方向。风险提示 1）本文更多侧重于分析美国政治制度的内在矛盾，而美国政治制度的修复力和其他优点介绍不足；2）美国政策变 化超预期：美国大选周期不确定性因素较多，对经济、制度和社会基本面的分析可能部分失灵。 内容目录 一、逻辑起点：美国信条与价值制衡5 1、美利坚信条的价值制衡5 2、价值制衡引发政党极化6 3、政党极化导致治理失能7 二、传导过程：经济矛盾与文化裂痕9 1、收入端，经济和贸易自由化让一部分人受益，而另一部分人受损9 2、资本端，资本账户开放也让劳动收入增速持续低于资本收入增速9 3、收入端增速差距扩大叠加财富端积累差距扩大，加深相对剥夺感10 4、经济焦虑催生了叙事政治，而种族和文化裂痕则加剧了政治极化10 三、政治极化：左翼右翼民粹主义叙事11 1、左翼民粹主义：收入和阶层裂痕成为主流叙事11 2、右翼民粹主义：种族和文化裂痕成为主流叙事11 四、极化呈现：政治权利的分配不均12 1、“族裔政治”：有色人种代表性不足12 2、“宗教政治”：基督和犹太教占优势13 3、“老人政治”：议员分布逐渐老龄化13 五、总统选举：从“绅士竞争”到“不择手段”14 1、“攻击与谎言”取代“绅士和事实”14 2、“理念差异”退化为“否决政治”15 六、众议院：“选区重划”武器化17 1、选区重划源自众议院席位再分配制度17 2、选区重划的立法过程被两党精心针对18 七、参议院：“议程设置”作战场21 1、把议案作为不相关的修正案加入其他议案21 2、利用规则把议案绕开委员会直接进入院会21 3、“冗长发言”实质改变了法案通过所需票数21 4、“弹劾”总统的投票变成政党间的斗争工具22 八、选民：价值认同与制度失望并行不悖23 1、美利坚信条的原则仍然被美国人高度认同23 2、美国人对联邦政府和选举公平性信心低迷24 九、制度：政治失望但政治改革寸步难行25 1、选举规则的修宪在联邦层面难获任何共识25 2、司法机构的政治化让分权制衡事实上失灵27 3、“二元政治理想”重心渐向州和地方倾斜28 十、展望：政治极化下美国大选的决胜关键29 1、总统选情：哈里斯与特朗普的全国民调差距不明显29 2、国会选情：共和党或夺回参议院，众议院难分难解31 3、选举策略：双方聚焦在关键摇摆州的关键选民群体33 4、风险前瞻：选前“意外事件”和选后“民主危机”36 图表目录 图表1：美式政治理想的来源5 图表2：关于堕胎的争论与美利坚信条价值主张之间的关联5 图表3：两党在《国防授权法案》中提出的社会文化条款多数冲突6 图表4：两党在移民和种族政策上的差异6 图表5：国会立法和总统行政令的主要范围7 图表6：奥巴马和特朗普的医改对比8 图表7：美国前0.1%收入群体的财富占比不断提升9 图表8：低收入者不动产和耐用消费品占财富比例大9 图表9：金融全球化（资本账户开放）能推高产出9 图表10：但也显著降低劳动收入占总收入比例9 图表11：贸易自由化的分配效应随着基数变化而愈发凸显10 图表12：政治面上的民粹主义和保守主义都有共同的经济面原因10 图表13：经济和文化矛盾形成左翼和右翼民粹情绪…11 图表14：…两类政治叙事形成两种“政治方案”11 图表15：尽管近20年有色族裔议员占比逐年上升…12 图表16：…但其代表性依然不足以匹配人口基数12 图表17：信仰基督教、犹太教众议员占比高于总体样本13 图表18：共和党中基督徒、白人、男性占比高于民主党13 图表19：男性众议员占比高于总体样本13 图表20：两院国会议员近40年“老龄化”问题凸显13 图表21：美国近年政治暴力事件14 图表22：特朗普和拜登在辩论时的谎言14 图表23：两党大多数人都相信本党提名人会成为好总统15 图表24：民主党与共和党的治国理念15 图表25：民主党与共和党的竞选纲领：国内政策方面16 图表26：哈里斯与特朗普的竞选纲领：外交政策方面16 图表27：拜登和特朗普的支持者在关键文化议题上存在显著分歧16 图表28：共和党受益于2020年人口普查后各州的众议院席位数量变化17 图表29：不规则划分选区：当选民基数是48：2：50时…18 图表30：假设被共和党Gerrymander后，席位占比3：1018 图表31：选区重划的规则制定流程18 图表32：2012-2016年受“选区重划”而扭曲的票数…19 图表33：…以及两党通过选区重划多获得的席位数19 图表34：黑人约占阿拉巴马州总人口比例的1/420 图表35：…但7个选区中黑人仅在一个占多数（AL-7）20 图表36：重划选区让黑人多数选区变为两个（AL-2\7）20 图表37：另一种方法同样可以让黑人在两个选区占多数20 图表38：从提案到法案的批准流程21 图表39：美国的政治弹劾制度22 图表40：大多数人仍坚信美国的伟大，中老年评价更高23 图表41：共和党人对身为美国人的自豪程度始终居前23 图表42：共和党人对最高法院、宗教机构和警察更有信心24 图表43：民主党人对总统、学校和医疗系统信心更强24 图表44：2021-2023年美国公众对各类机构信心的最新趋势：对国会的信任程度最低且还在降低24 图表45：民主自豪与制度失望交织下叙事政治的崛起25 图表46：红色为美国选举权的扩张及被选举权的限制25 图表47：1次联邦制宪会议vs.235次各州的制宪会议25 图表48：美国的27条宪法修正案内容(加粗为涉及选举的修正案)26 图表49：民主党对选举制度改革的建议及“目的”26 图表50：最高法院的判决使特朗普在其他诉讼中也获得优势27 图表51：美国人对联邦政府看法更消极，看法还在强化28 图表52：美国人对州政府看法相对更积极，趋势在收窄28 图表53：2019-2023年美国人地方政府的看法更加积极28 图表54：美国各州在堕胎问题上的立场分化28 图表55：哈里斯获得0.4%的平均优势29 图表56：哈里斯在全国民调超越特朗普1.1%29 图表57：哈里斯在博彩网站获胜概率超越特朗普6.3%29 图表58：特朗普与哈里斯在关键摇摆州的选民投票意向30 图表59：特朗普在大部分摇摆州的民调领先30 图表60：第118届国会民主党获得参议院控制权31 图表61：但2024年民主党面临更多席位改选31 图表62：两党在最可能发生席位翻转的州的竞选情况31 图表63：2022-2024年共和党在众议院取得多数席位32 图表64：但是当前众议院选情仍然难以判断32 图表65：众议院竞选中部分关键选区32 图表66：摇摆州与红蓝州各社会指标对比33 图表67：两党在摇摆州的选举策略34 图表68：摇摆州选民对重大议题的重视程度34 图表69：分族群：哈里斯在年轻人、女性和黑人中的支持率优于拜登与特朗普35 图表70：分议题：摇摆州选民在关键议题上对特朗普与哈里斯的信任程度对比35 图表71：2020大选时部分摇摆州发生计票争议36 一、逻辑起点：美国信条与价值制衡 1、美利坚信条的价值制衡 美利坚信条既是其国家认同和凝聚力的来源，也是内部分裂的诱因。美国社会存在关于基本政治价值和信念的广泛共识，具体表现为自由、民主、平等、个人主义，并由此产生根本的反政府、反权威特点。这种美式政治理想，或称美利坚信条，实际构成了美国国家认同的来源。信条的具体内容随时代改变，但核心内容稳定（图表1）。其中，宪政和小政府主义主张限制政府权利，个人主义强调个人能动性以掌握自己命运，自由主义推崇免于他人干涉的自由，平等主义主张消灭实质和形式上的不平等，但在美国更加表现为形式正义，而非实质正义。 图表1：美式政治理想的来源 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