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结算支付体系"去美元化"背景与人民币结算前景分析

中俄结算支付体系“去美元化”背景与人民币结算前景分析王晓泉【内容提要】 中俄结算支付体系高度受制于美国ꎮ在美国滥用金融霸权、世界“去美元化”和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加快的背景下ꎬ中俄结算支付体系面临着“去美元化”的现实需求ꎬ这给中俄本币结算特别是人民币结算带来重要契机ꎮ通过对俄罗斯市场的人民币现实和潜在需求、人民币结算的政策环境以及金额技术条件等分析可以预判ꎬ中俄结算支付体系人民币结算前景良好ꎮ中俄结算支付体系“去美元化”与扩大人民币结算的主要路径是ꎬ建设备用结算渠道ꎬ优化人民币业务空间布局ꎬ加强政府协调与政策引导ꎬ深化商业银行合作ꎮ【关键词】 中俄关系 结算支付 经济合作 金融合作 人民币国际化【作者简介】 王晓泉ꎬ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中国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秘书长ꎮ国际结算支付体系涉及国际金融信息的传输和资金调拨ꎬ是所有国际经济合作的关键环节ꎮ然而ꎬ美国滥用金融霸权严重威胁到中俄等诸多国家的经济安全ꎬ引发和加快了世界“去美元化”进程ꎬ中俄本币结算需求随之迅速增加ꎮ在人民币国际化步伐加快的趋势下ꎬ人民币具有成为中俄结算支付主要货币的优势条件和良好前景ꎮ一 中俄结算支付体系“去美元化”的背景中俄结算支付体系深受复杂的国际政治因素、经济因素、技术因素等影响ꎮ美国滥用世界金融霸权给中俄结算支付体系造成巨大威胁ꎬ而人民币国际化步伐加快给中俄结算支付体系更大规模地使用人民币创造了契机ꎮ０１ 中俄结算支付体系“去美元化”背景与人民币结算前景分析 (一)美国滥用世界金融霸权金融霸权是美国获取世界经济秩序垄断利益的核心支柱ꎮ美国滥用世界金融霸权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ꎬ获取超额经济利益ꎮ美元是世界最重要的计价货币、支付货币和储备货币ꎬ绝大多数国家的货币体系高度依赖美元ꎬ这使美国可以通过发行美元赚取高额的“铸币税”ꎬ并通过操控美元汇率和供需矛盾制造经济动荡乃至危机ꎬ从而获取巨额投机性利益ꎮ第二ꎬ对外转嫁经济危机ꎮ为摆脱日益严重的美债危机ꎬ美联储推出无限量化宽松政策ꎬ导致美元严重超发ꎬ全球美元资产大幅缩水ꎬ给很多国家带来了输入性通货膨胀的压力ꎮ第三ꎬ获取国际经贸情报ꎮ美国清算所同业支付系统(ＣＨＩＰＳ)保证了美元的可追溯性以及美国的全球清算控制权ꎮ１９７３年成立的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ＳＷＩＦＴ)是最重要、最安全、最便捷的国际银行间金融信息传输平台ꎬ连接了２００多个国家的１ư１万多家金融机构ꎬ每年传输约１８亿条消息ꎬ每天传递总价值约６万亿美元的支付订单ꎮ美国对ＳＷＩＦＴ拥有强大的控制力ꎬ能够及时掌握ＳＷＩＦＴ的交易信息ꎬ并使其遵从于美国的“长臂管辖”政策ꎮ世界绝大多数美元国际结算支付须经过ＳＷＩＦＴ和ＣＨＩＰＳꎬ美国因此掌握着绝大多数美元的流向ꎬ并从中得到重要的经济情报ꎮ使用美元进行的军品交易亦难逃过美国的监控ꎮ第四ꎬ对外施加金融制裁ꎮ世界上绝大多数金融机构慑于美国的金融霸权ꎬ不得不遵从美国的“长臂管辖”政策ꎬ按照美国的指令冻结被制裁对象的资产ꎮ美国只要在金融信息传输系统上采取某些制裁措施ꎬ就能使被制裁国家孤立于国际美元体系之外ꎬ从而重创其国际融资和贸易ꎮ美国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ＯＦＡＣ)出台了六类金融制裁清单:特别指定国民清单(ＳｐｅｃｉａｌｌｙＤｅｓｉｇｎａｔｅｄＮａｔｉｏｎａｌｓａｎｄＢｌｏｃｋｅｄＰｅｒｓｏｎｓＬｉｓｔꎬＳＤＮｓ)、行业制裁识别清单(ＳｅｃｔｏｒａｌＳａｎｃｔｉｏｎｓＩｄｅｎｔｉｆｉｃａｔｉｏｎｓＬｉｓｔ)、海外逃避制裁者清单(ＦｏｒｅｉｇｎＳａｎｃｔｉｏｎｓＥｖａｄｅｒｓＬｉｓｔ)、巴勒斯坦立法会清单(ＮＯＮ－ＳＤＮＰａｌｅｓｔｉｎｉａｎＬｅｇｉｓｌａｔｉｖｅＣｏｕｎｃｉｌＬｉｓｔ)、非ＳＤＮ涉伊朗制裁法案清单(Ｎｏｎ－ＳＤＮＩｒａｎＳａｎｃｔｉｏｎｓＡｃｔＬｉｓｔ)、外国金融机构第５６１条款清单(ＴｈｅＬｉｓｔｏｆＦｏｒｅｉｇｎＦｉｎａｎｃｉａｌ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ｉｏｎｓＳｕｂｊｅｃｔｔｏＰａｒｔ５６１Ｌｉｓｔ)ꎮ特别指定国民清单和行业制裁识别清单对俄罗斯影响最大ꎮ在没有获得ＯＦＡＣ许可的情况１１ 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 ２０２１年第２期下ꎬ美国公司须冻结被列入特别指定国民清单的自然人和法人名下的资产ꎬ不得与之开展任何交易ꎮ行业制裁识别名单包括了４份指令:指令１要求ꎬ在未得到政策豁免或ＯＦＡＣ授权准许的情况下ꎬ美国人不得参与受此指令约束的自然人或法人的新权益或超过１４天期限的新债务ꎬ以及与其财产或财产权益有关的所有交易、融资或其他交易ꎮ指令２的债务期限规定为６０天ꎬ且对新权益期限不做要求①ꎬ其余内容与指令１相同ꎮ指令３下的债务期限规定为３０天ꎬ且对新权益期限不作要求ꎬ其余内容与指令１相同ꎮ指令４禁止美国人直接或者间接地向俄罗斯油气产业提供任何服务、技术和科技ꎬ但豁免了项目所有权占３３％以下的自然人或法人的制裁ꎮ２０００年之后ꎬ美国对伊朗、朝鲜等国实施了危害性较大的金融领域“聪明制裁”ꎮ２０１４年克里米亚事件后ꎬ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发起了多领域制裁ꎬ金融制裁是重点ꎮ２０１４年９月ꎬ欧洲议会通过了禁止向俄罗斯银行提供ＳＷＩＦＴ服务的决议ꎮ２０１７年９月ꎬＳＷＩＦＴ的软件提供商菲纳斯特拉(Ｆｉｎａｓｔｒａ)公司暂停了对两家俄罗斯银行的服务ꎮ２０１８年１１月ꎬ美国财政部宣布ꎬ如果ＳＷＩＦＴ向伊朗提供服务ꎬ就会遭到美国制裁ꎬＳＷＩＦＴ被迫切断与伊朗金融机构的对接通道ꎮ２０２０年１２月ꎬ美国为干涉香港问题ꎬ宣布对１４位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实施制裁ꎬ香港特首也成为了美国金融制裁的对象ꎮ拜登政府上台后ꎬ以纳瓦利内事件为由推动西方对俄采取新制裁措施ꎬ将多名俄罗斯高官列入金融制裁名单ꎮ(二)世界“去美元化”进程加快美国滥用金融霸权严重威胁世界货币体系稳定ꎬ导致国际矛盾升级和“去美元化”进程加快ꎬ主要表现为货币区域化、本币国际化、货币互换、货币数字化以及金银货币化等ꎮ中俄欧日等４０多国开启了“去美元化”进程ꎮ美国曾是最大石油进口国ꎬ因此许多石油出口国愿意维护美元地位ꎮ然而ꎬ如今美国通过开采页岩油已成为石油出口国ꎬ其他石油出口国因此将成为“去美元化”的重要力量ꎮ世界“去美元化”进程主要表现为以下三方面:第一ꎬ缩减美元外汇储备和美债ꎮ美元在全球储备中的比重日益下降ꎬ屡创新低ꎮ中国、法国、德国、俄罗斯、伊朗、印度、土耳其等国纷纷减少美元储２１①“权益”包括股票、股票保险、存款收据等ꎻ“债务”包括债券、贷款、授信、贷款保函、信用证、汇票、银行承兑、票据贴现或商业票据ꎮ 中俄结算支付体系“去美元化”背景与人民币结算前景分析 备ꎬ各国央行与美联储的货币互换规模大幅下降ꎬ导致国际投资者削减美债等美元资产ꎬ减少美元在经贸投资中的使用ꎮ俄罗斯央行的外汇储备也从以美元为主转向以欧元、人民币与黄金为主ꎬ并自２０１８年初开始大幅出售和削减美债ꎬ使其降幅达到８５％ꎮ第二ꎬ在国际经济合作中减少美元使用ꎮ俄罗斯大型石油公司的出口合同完全停用美元结算ꎬ将有更多国际贸易绕过美元而主要通过欧元、人民币等完成ꎬ欧元与人民币的国际结算占比持续扩大ꎮ２０１５年ꎬ中俄贸易结算近９０％使用美元ꎮ２０２０年第一季度ꎬ中俄贸易中美元结算占比跌了５％ꎬ跌至４６％的新低ꎮ同时ꎬ两国本币结算份额占总结算额的２４％ꎬ创下历史新高ꎬ人民币结算占比升至１７％ꎬ欧元占比升至３０％ꎬ卢布结算占比为７％ꎮ第三ꎬ摆脱美国的全球清算控制权ꎮ摆脱受制于美国的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ＳＷＩＦＴ)成为多国共识ꎮ俄罗斯２０１２年在境内启动了俄罗斯银行金融报文传送系统(ＳＰＦＳ)ꎬ并通过多种方式推动该系统的应用ꎬ包括降低费用、通过立法加强俄罗斯国内金融机构同ＳＰＦＳ的联系等ꎮ２０１８年初ꎬＳＰＦＳ扩展到了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ꎮ截至２０１８年１０月ꎬＳＰＦＳ已拥有包括中国银行在内的４１３家银行客户ꎮ俄罗斯努力加强同中国、土耳其、伊朗等国的合作ꎬ希望推动该系统在国际上广泛应用ꎮ为保护俄罗斯公民免于被冻结个人资金ꎬ俄罗斯还创建了自己的国家支付系统ꎮ２０１５年１０月正式投入运行的中国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ＣＩＰＳ)ꎬ用于中国境内外金融机构进行跨境人民币结算ꎬ可做到实时转移资金ꎮ中国人民银行２０１８年７２号文«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业务规则»明确了参与者使用该系统的条件ꎬ以及账户管理和操作要求ꎮＣＩＰＳ有直接客户和间接客户ꎮ直接客户可在ＣＩＰＳ开设账户和接收交易号ꎬ直接结算跨境人民币付款ꎮ间接客户无权在ＣＩＰＳ开设账户ꎬ但拥有一个营业号码ꎬ可指示直接客户通过ＣＩＰＳ用人民币进行跨境结算支付ꎮ为保证客户的可靠性ꎬＣＩＰＳ建立了直接客户的接纳和退出机制ꎮ截至２０１９年上半年ꎬＣＩＰＳ系统共有３１家直接参与者ꎬ８４７家间接参与者ꎬ其中包括亚洲６５０家(含境内３６５家)、欧洲１０５家、北美洲２５家、大洋洲１８家、南美洲１６家、非洲３３家ꎬ覆盖了全球１４８个国家和地区ꎬ开放时间已从１２小时延长至２４加４小时ꎬ覆盖了世界所有时区的金融市场ꎬ消除了内部和外部交易间的“时间差”ꎮ中国外汇交易系统(ＣＦＥＴＳ)启动了人民币与俄罗斯卢布的“支付对支付”(ＰＶＰ)系统ꎬ计划在“一带一路”建设框架下与其他外币启动ＰＶＰ系统ꎮ３１ 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 ２０２１年第２期德国、法国和英国为与伊朗进行石油与商品贸易而建立了贸易辅助与支持工具(ＩＮＳＴＥＸ)ꎬ其实质是一种易货单据撮合系统ꎬ运作方式是:伊朗向欧洲供应石油等产品ꎬ但货款不汇往伊朗银行ꎬ而是汇往给伊朗供应工业制成品、药品和食品等商品的欧洲公司ꎮ货物往返于伊朗ꎬ但资金全部留在欧盟境内ꎮ伊朗同样设立了与ＩＮＳＴＥＸ类似的贸易和金融特别机构(ＳＴＦＩ)ꎮＳＴＦＩ撮合两个伊朗公司相互支付ꎬ货款同样不流出伊朗ꎮ２０１２年ꎬ伊朗所有的银行与ＳＷＩＦＴ系统断网ꎬ改用统一区域支付清算系统(ＳＵＣＲＥ)ꎮ俄罗斯、中国和印度正在开发一种可在ＳＷＩＦＴ断网情况下进行应急电子结算的方式ꎮ三国的央行金融信息传输系统将通过网关对接ꎬ将交易信息从一个支付系统格式代码转成另一个支付系统格式代码ꎮ(三)人民币国际化步伐加快中国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体、购买力超过美国的最大消费市场ꎬ还是后疫情时期全球唯一实现正增长的世界主要经济体ꎮ然而ꎬ人民币的国际地位与中国的全球经济地位不相匹配ꎬ人民币国际化是必然趋势ꎮ从２００９年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启动以来ꎬ人民币跨境使用逐步扩大ꎬ人民币在国际市场的定价功能稳步提升ꎮ２０１６年１０月ꎬ人民币被纳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ＳＤＲ１货币篮子ꎬ在中国大陆跨境支付货币中排名仅次美元而居第二位ꎬ成为继美元、欧元和英镑后国际结算中第四大货币和ＳＤＲ权重排名第三大货币ꎬ并不断向国际贸易货币、跨境投资货币、国际信贷货币、储备货币等方向发展ꎮ截至２０１８年底ꎬ已有土耳其、巴基斯坦、俄罗斯、尼日利亚、伊朗、阿尔及利亚等近３０个国家和地区可用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ꎮ中国还与俄罗斯、日本、韩国、阿根廷、英国、瑞士、巴西等国签署了本币互换协议ꎮ俄罗斯宣布发行人民币债券ꎬ将人民币纳入储备货币ꎮ２０１８年人民币在俄罗斯外汇储备占比从２ư８％大幅提高到１４ư４％ꎮ２０１９年ꎬ中国人民银行与欧洲中央银行续签了规模为３５００亿元人民币/４５０亿欧元的双边本币互换协议ꎮ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ＳＷＩＦＴ)２０２０年７月２３日发布的数据显示ꎬ２０２０年６月ꎬ在基于金额统计的全球支付货币排名中ꎬ人民币升至第五位ꎬ占比为１ư７６％ꎮ此前ꎬ人民币的全球支付货币排名已连续两个月位居第六位①ꎮ中国跨境人民币使用政策与宏观审慎管理框架基本建立ꎬ相关金融基础设施逐渐４１①«全球支付货币排名升至第五人民币国际化稳步推进»ꎬ２０２０年７月２４日ꎬｈｔｔｐｓ://ｂａｉｊｉａｈａｏưｂａｉｄｕưｃｏｍ/ｓ?ｉｄ＝１６７３０６４６００５７６４７４２１７＆ｗｆｒ＝ｓｐｉｄｅｒ＆ｆｏｒ＝ｐｃ 中俄结算支付体系“去美元化”背景与人民币结算前景分析 完善ꎬ市场参与机构迅速扩大ꎬ跨境业务渠道逐步畅通ꎬ这为中国经济金融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创造了重要条件ꎬ人民币跨境结算支付能力的提升亦得到了有力保障ꎮ２０１９年初ꎬ人民银行强调人民币国际化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