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第二期《区域动态》拉美和加勒比地区

区域动态（拉美和加勒比） 2023年4月第2期 巴西与阿根廷筹建共同货币：“南美元”要来了？（下）导言： 今年1月，巴西总统卢拉和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宣布双方有意创建南美洲共同货币“苏尔”。该倡议旨在促进巴阿双边及南美国家间贸易，避免美元结算的弊端，并有望将南美洲建成仅次于欧元区的全球第二大货币区。历史上，区域货币一体化的设想与实践在拉丁美洲及世界其他地区屡见不鲜，此次提出的南美洲共同货币倡议也不乏其时代必然性与内在合理性。然而，尽管巴阿两国领导人在有关这一计划的声明中展现了充分的政治决心，但该项目仍处于初步设想阶段，目前面临诸多争议与挑战，未来也将经历漫长复杂的落实过程。 一、共同货币倡议的潜在机遇与意义 巴西与阿根廷两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占南美洲国家经济总量超过50%。如今两国携手提出共同货币的倡议，对于两国的经济发展均释放了积极信号：如果设计并实施得当，对于巴西，它将增加巴西的出口，拉动巴西的经济增长；对于阿根廷，它能缓解阿根廷美元外汇储备短缺的问题，降低贸易风险和长期利率风险，提高两国之间的贸易、投资与经济效率。此外，对于整个地区而言，它也将成为推动拉美一体化进程的策略之一。因此，这一倡议具有不可忽视的潜力与意义，一经提出便在各界引起了广泛而热烈的讨论。 俄罗斯塔斯社记者阿里萨·卡泽克（AlisaKazelko）在《拉美与加勒比资讯》 （Nodal）2023年2月11日文章《在南共市内建立共同货币：机遇与挑战》（CreacióndeunamonedaúnicaenelMERCOSUR:¿oportunidadodesafío?）中总结了三 点新共同货币的优势：首先，共同货币将促进货币使用国的贸易增长，而在集团间的贸易中将共同货币作为外汇，也降低了贸易业务被第三方破坏的风险。其次，向共同货币的过渡将加速去美元化的进程。对美元的依赖使拉美地区国家的经济处于弱势地位，其对外经济活动处于美国的控制之下。共同货币的创建将成为整个地区的一个突破。最后，共同货币作为一种跨国货币有助于提高拉美国家在全球经济中的作用。据《金融时报》报道，目前拉美地区的经济总量占全球GDP的5%左右。如果“苏尔”倡议得以落实，拉美地区完全有机会成为仅次于欧元区的货币联盟。 去年4月，巴西现任财政部长哈达德与财政部执行秘书加利波罗曾表示，对于整个拉美地区而言，拉美区域货币一体化进程将为巩固地区经济注入新的活力，使不同国家能够获得流动性更大的货币，并参与到共同管理中，推动拉美成为全球市场中更具分量的经济体。二人指出，需要为此组建南美洲中央银行，负责发行共同货币。银行将根据各国在区域贸易中的占比来决定各成员国的注资比例。资本将包含各国的国际储备和/或国家在该地区以外的出口征税。新货币既可用于地区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也可用于投资和融资活动。各成员国将商定明确的规则，依规获得初始“苏尔”额度，并可自由选择在国内采用共同货币或保留本币。各国货币与“苏尔”之间的汇率将有一定的浮动。二人表示，创建南美共同货币是加速区域一体化进程的重要战略，是南美洲人民进行政治和经济协同的有力工具，是朝着加强区域主权和治理迈出的重要一步，且必将在一个全新的世界格局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美国戴维森学院（DavidsonCollege）拉美政治经济学教授布丽塔·克兰德尔 （BrittaCrandall）在《环球美洲》（GlobalAmericans）2023年2月13日文章 《苏尔比想象中更有意义》（TheSurmakesmoresensethanyoumightthink）中表示，即使实施“苏尔”计划无法最终形成一个成熟的货币联盟或显著推进区域一体化，它也将发挥共同记账单位的作用，推动拉丁美洲的经济发展。“关键是要使‘苏尔’成为美元的可靠替代品”，克兰德尔认为，巴西曾创建虚拟货币“雷亚尔价值单位”（URV）对抗通货膨胀，说服民众相信政府有能力稳定价格，这一成功的货币政策经验可以为“苏尔”的落实提供范例。克兰德尔指出，吸引其他南美国家参与建设南美中央银行并注资入股是两国短期内的要务，她还强调要 充分利用巴阿两国于2008年创立的“本地货币支付系统”（SistemadeMonedasLocales,缩写SML），以促进现有国内货币的使用。 巴西圣保罗大学经管博士、前巴西银行协会（AssociaçãoBrasileiradeBancos，简称ABBC）首席经济学家罗伯托·路易斯·特罗斯特（RobertoLuisTroster）指出，阿根廷和巴西现有的“本地货币支付系统”，即SML，可以为共同货币“苏尔”的落实提供有利条件。SML是一个专门用于商业交易的系统，由两国的央行管理，它允许阿根廷和巴西的进口商和出口商用各自的货币在对方的银行系统中进行支付。这一系统有利于降低美元汇率带来的不确定性，取而代之的是更具有竞争力的汇率、更低的交易成本、两种货币之间更稳定的汇率和更少的国际储备使用。然而，由于两国此前对外币的使用限制，SML的使用在两国之间的贸易中仅占不到5%。特罗斯特表示，新的共同货币可以提高SML的利用率，充分发挥该系统的优势。 特罗斯特还指出，创建共同货币是可行的，但重点应放在其结构上。除了需要具有可兑换性和两国银行账户的授权外，还有一些重要问题需要解决，比如谁是共同货币的管理实体，该实体的治理结构、与其他机构的关系、董事的任命和解雇、透明度和组织架构等。此外，还需要关注一些具体实施方面的问题，如汇率浮动制度、利率设定、贷款限额、保证金、银行的信贷与错配、操作金融工具的经济资产能力和预算自主权。 为推动共同货币“苏尔”的落实进程，特罗斯特建议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圣保罗分别建立一个离岸金融中心。这些离岸管辖区皆为免税区或税率低的地区，并使用来自各国的货币提供专业金融服务。在这类地区进行的大多数交易都瞄准了这里的税收优惠、投资组合的多样化、转账的便利、法律保障以及法规的简单灵活性。新建的离岸金融中心将作为金融自由区，具有与其他离岸中心类似的立法、税收和法规、严谨的组织架构和在国际法庭上解决争端的能力。此外，还需要设立一个机构来保护存款免受政府侵占。特罗斯特解释道，这并不是要改变两国金融体系的现行规则和税收，也不是要建立国际金融中心，而是要发挥对现有体制框架的补充作用。“离岸金融中心很可能成为阿根廷和巴西版的香港和伦敦。” 二、共同货币倡议落实面临阻力 尽管此次共同货币倡议的提出有其必然性与合理性，但也有不少专家学者对这一想法持怀疑甚至批判的态度。部分观点认为，不论是巴西与阿根廷两国，还是整个南美洲地区，都尚不具备创建与运行共同货币的现实条件。智利中央银行前行长何塞·德·格雷戈里奥（JosédeGregorio）认为这一倡议是“他听过的最荒唐的想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首席经济学家奥利维尔·布兰查德（OlivierBlanchard）表示这是“无稽之谈”，而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 （PaulKrugman）则称其为“一个糟糕的提议”，并直言不讳地表示：“我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个主意，但肯定不是对国际货币经济学有所了解的人。”目前，该设想面临的主要障碍体现于：拉美地区国家经济水平差距明显、宏观经济政策各异、政治环境不稳定、地缘政治影响力不对称、一体化建设滞后，以及美元强势地位难改变等。 1.经济水平及经济政策差异显著 部分专家学者在对共同货币的实施困境进行分析时，都着重强调了巴西与阿根廷间、以及拉美各国间在经济发展情况层面呈现出的巨大差异。 就巴西和阿根廷两个倡议国而言，尽管两国同为南美最具影响力的国家，但彼此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经济差异。一方面，与其他拉美国家相比，巴西始终拥有着巨大的经济体量，而另一方面，阿根廷则长期受到通货膨胀、外债等经济问题的困扰。《拉美与加勒比资讯》（Nodal）2023年2月11日文章《在南共市内建立共同货币：机遇与挑战》（CreacióndeunamonedaúnicaenelMERCOSUR:¿oportunidadodesafío?）指出，阿根廷国家统计局（ServicioNacionaldeEstadísticadeArgentina）的数据显示，该国2022年的年通货膨胀率高达94.8%，而南共市其他创始国的通胀率则相对更低：巴西为5.79%，巴拉圭为8.1%，乌拉圭为8.29%。该文认为，若在南共市使用共同货币，巴西及其他成员国必将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阿根廷的经济形势。泛美大学（UniversidadPanamericana）政府和经济学院学者爱德华多·洛佩斯·查韦斯（EduardoLópezChávez）在《经济学家》（ElEconomista）2023年2月2日文章《南美共同货币是否可行？》（Monedacomú nsudamericana,¿fáctible?）中表示，这一设想的问题之一就在于试图将巴西和阿根廷两个如此不同的经济体统一起来，前者在这个过程中承担了最大的经济负担，并减轻了后者的政治压力。这一想法很可能在短期内就难以为继，尤其是考虑到巴西与阿根廷之间巨大的通胀水平差异。经济学家克鲁格则进一步指出了巴阿两国在贸易层面的差异性所产生的问题。他表示，共同货币只有在彼此都是主要贸易伙伴的经济体之间具有可行性，并且双方需要具有足够的相似性，才能够避免因经济不对称带来的冲击。“由于巴西的经济规模更大，阿根廷向巴西输送的货物更多，但这部分出口也只占阿根廷总出口量的15%。另外，这两个国家的出口结构非常不同。阿根廷的出口基本上都是农产品，而巴西一半以上的出口是制成品或燃料。在这种情况下，世界经济的冲击很可能会引起实际均衡汇率的巨大波动。” 而就南美国家整体而言，太平洋大学研究中心（CentrodeInvestigacióndelaUniversidaddelPacífico）研究员马克·奥尔蒂斯（MarcoOrtiz）在《商报》2023年2月19日文章《拉美共同货币是否是个好主意？》（LaMirada:UnamonedacomúnparatodaLatinoamérica:¿esunabuenaidea?）中指出，若成员国的经济周期变得更加相似，采用共同货币的货币联盟也将会更有意义。然而，马德里自治大学（UniversidadAutónomadeMadrid）研究员莱昂·帕迪亚（LeónPadilla）和安赫尔·罗德里格斯（AngelRodrígue）的共同研究结果表明，智利、秘鲁、厄瓜多尔、巴西和阿根廷等国的经济周期主要由各个国家的具体情况决定，而非受共同的区域性事件影响。这表明南美各国的经济发展步调难以协调一致，在该地区创建共同货币的想法并不一定奏效。 拉美国家经济发展程度不一的另一面，则是各国间在宏观经济政策上的异质性，这一点为共同货币的创建构成了进一步的阻碍。秘鲁经济学家任佐·希梅内斯（RenzoJiménez）认为：“使用区域性货币要求在相关国家的财政政策之外制定独立的共同货币政策，该政策应当以稳定整个地区的价格为主要目标。换句话说，即致力于使整个地区的通胀率保持在较低的水平，而这在目前的拉美地区看来仍是十分遥远的事情。”哥伦比亚安第斯大学（UniversidaddelosAndes）经济学教授赫尔曼·查多（GermánMachado）则表示：“货币联盟的建立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需要各成员国间一定程度的协商一致。这意味着各国应当共同制 定一套具体可行的宏观经济目标，并按照相似的经济增长模式进行发展。然而，在拉丁美洲，尤其是巴西与阿根廷，经济结构上的巨大差异导致了经济周期的不同步，因此各国缺乏牺牲其货币自主权和独立性的积极性。”巴西伯南布哥联邦农业大学（UniversidadeFederalRuraldePernambuco）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路易斯·马亚（LuizMaia）在《连接》（CONNECTAS）2023年2月文章《共同货币：尽可空想》（Unamonedacomún:soñarnocuestanada）中谈论南共市国家是否有可能采用共同货币时，也同样表示该设想“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