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和加勒比地区《区域动态》7月第二期

区域动态 总八十八期2024年7月第2期 区域动态（拉美和加勒比） 2024年7月第二期 本期提要 专题聚焦 巴西反堕胎法案的多维透视 各国动态 巴拿马、巴西、哥伦比亚、墨西哥、智利 一、专题聚焦 巴西反堕胎法案的多维透视 导言： 2024年6月12日，巴西众议院通过的一项紧急请求，将反堕胎法案推向了 立法快车道。法案的严苛规定，例如将怀孕超过22周的堕胎视为谋杀，并限制强奸受害者的堕胎权，不仅触及了人权与伦理的敏感神经，更在女权主义者与保守势力之间激起了强烈对抗，里约热内卢、圣保罗等地纷纷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在巴西政治舞台的聚光灯下，一场关于堕胎权的激烈辩论正席卷全国，引发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与深刻反思。本文旨在全面剖析巴西反堕胎法案的提出背景、历史脉络，通过法律、社会、经济、政治等多重视角，深入剖析该法案所引发的争议与影响，探讨推行法案的潜在阻力及其背后的对立与冲突，并关注反堕胎法案对巴西民主制度所带来的深刻挑战。 区域动态总八十八期2024年7月第2期 一、巴西反堕胎法案提出始末 2024年6月12日，巴西众议院通过了一项紧急请求，旨在加速处理与堕胎权有关的第1904/2024号法案。这项紧急请求获批后，该法案无需经过专题委员会审议，可直接在全体会议上进行讨论。该法案于5月17日由巴西右翼政党自由党（PL）众议员索斯特内斯·卡瓦尔坎特（SóstenesCavalcante）及其他31名议员提出。 法案希望对巴西《刑法典》进行修订，规定在某些情况下，将怀孕超过22 周的堕胎行为等同于普通杀人罪：自己堕胎或允许他人堕胎，刑罚从1至3年监 禁增至6至20年监禁；在孕妇同意情况下，对实施堕胎者的刑罚从1至4年监 禁增加到6至20年监禁，对未经同意实施堕胎者的刑罚保持目前所规定的3至 10年监禁。同时，法案还修改了堕胎合法情况的条款——即使是强奸导致的怀 孕，只要胎儿被认为是“可存活的”，也不允许在22周后进行堕胎，否则将被视为刑事犯罪。 根据《G1》2024年6月13日文章《众议院批准紧急处理将堕胎等同于杀人罪的法案；了解什么是合法堕胎以及何时允许堕胎》，4月份，巴西联邦医学委员会（CFM）曾颁布了一项规定，禁止医生在“法律规定的因强奸而堕胎的病例”中实施胎儿窒息术，这为寻求合法堕胎的强奸受害者增设了一重障碍。胎儿窒息是指在将胎儿从妇女子宫中取出之前，通过注射药品来停止胎儿的心跳。世界卫生组织（WHO）建议对超过22周的合法堕胎实施该程序。 该规定最初被阿雷格里港联邦法院暂停执行，但在4月底，经第四区联邦地区法院裁决后重新生效。5月，最高法院大法官亚历山大·德莫赖斯（AlexandredeMoraes）再次暂停执行该规定，认为联邦医学委员会对合法堕胎设定限制的行为超出了其职权范围，且巴西法律目前并没有规定合法终止妊娠的最长期限，因此该规定可能与巴西现行法律相悖。 根据《BBC巴西》（BBCNewsBrasil）2024年6月21日文章《联邦医学委员会如何成为巴西合法堕胎冲突的关键》，联邦医学委员会的决议也受到了巴西公共卫生协会(Abrasco)、巴西民主医生协会（ABBMD）和巴西生物伦理学会（SociedadeBrasileiradeBioética）等机构的批评。国际妇产科联合会（FIGO）于6月17日发表声明，“对巴西联邦医学委员会最近通过的决议深表关切”。然而，巴西联邦医学委员会主席、产科医生若泽·希兰（JoséHiran）在发给《BBC 区域动态总八十八期2024年7月第2期 巴西》的书面声明中，否认了该委员会与右翼政治阵营结盟的说法。他强调：“联邦医学委员会是一个国家机构，并不服务于任何政府。”当被问及联邦医学委员会对第1904/2024号法案的立场时，希兰表示联邦医学委员会没有参与该法案的起草工作，“无论如何，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应该在议会中讨论的问题，议会应该听取所有相关部门的意见，推动社会就这一问题展开广泛讨论。”据《圣保罗页报》（FolhadeS.Paulo）报道，希兰表示，如果怀孕22周后中断妊娠（即使是强奸的情况下），“妇女的自主权无疑与宪法赋予我们所有人的责任相冲突，‘责任’即保护任何人的生命，包括在妊娠22周时形成的‘人’的生命。” 此次反堕胎法案的提出，正是对最高法院推翻联邦医学委员会决议作出的“反应”。该法案最初在众议院议长阿瑟·里拉（ArthurLira）的支持下得以快速处理，后由于部分人士的负面反应而暂缓节奏。议员拉斐尔·卡马拉·梅德罗斯·帕伦特（RaphaelCâmaraMedeirosParente）是一名产科医生，也是联邦医学委员会批准的反堕胎决议的起草人，他承认这项决议促使了国会采取行动，但表示联邦医学委员会“与该法案无关”。 事实上，巴西关于堕胎非罪化的争论由来已久。根据《NEXO》2024年6 月11日文章《堕胎是国会右翼势力的常见话题》和《巴西合法堕胎服务的困境》， 自1940年起生效的巴西《刑法典》将堕胎行为定为犯罪，但同时规定了两种允许堕胎的情况：怀孕危及孕妇的生命；因强奸导致怀孕。并且，在这两种情况下， 《刑法典》没有施加任何时间限制。2012年，经联邦最高法院裁定，针对无脑儿（完全或部分缺失大脑）的堕胎也被视为合法情况，并且同样没有时间限制。这些规定使巴西被美国组织生殖权利中心（CenterforReproductiveRights）认定为对堕胎权立法最严格的国家之一。 2017年，最高法院收到了第442号基本原则违宪诉讼（ADFP），请求将妊 娠12周以内的堕胎非罪化。最高法院院长罗莎·韦伯（RosaWeber）于2023年9月投票支持非罪化。但路易斯·罗伯托·巴罗佐（LuísRobertoBarroso）继任后，关于此案的审理被叫停，目前仍在等待处理。 根据《G1》2024年2月29日文章《卫生部暂停推翻博索纳罗政府关于合法堕胎指导的技术说明》，2022年，在博索纳罗政府时期，巴西卫生部曾发布关于合法堕胎期限的指导方针，建议在21周零6天以内进行合法堕胎，理由是该 区域动态总八十八期2024年7月第2期 期限后胎儿就具有了“可存活性”（viabilidadedofeto），因此就不再是堕胎，而是早产。2024年2月28日，新一届政府的卫生部发布了一份技术说明，推翻了上述建议，并强调卫生服务部门应提供医疗服务，除了“宪法、法律、司法决定和国际公认的科学指导”所规定的情况外，不应施加任何限制。然而，在29日，卫生部长又暂停了该技术说明。 二、各方势力的激烈交锋 据《真实巴西》（BrasildeFato）新闻报道，早在2024年3月22日的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会议上，由包括Conectas人权组织、拉丁美洲和加勒比保卫妇女权利委员会（ClademBrasil）、巴西跨学科艾滋病协会（ABIA-SPW）等多个组织在内的民间社会运动团体联合发声，严厉谴责巴西未能切实遵守保障堕胎权的法律。这一声明直指巴西法律与实践之间的巨大鸿沟，尽管法律允许在性暴力、孕妇生命面临危险及胎儿确诊无脑畸形等特定情况下进行堕胎，但实际操作中，堕胎服务往往被拒绝或难以获取。该声明指出，尤为值得关注的是，这一困境对“黑人、土著及边缘群体中的妇女、女童和孕妇”造成了更为严重的影响。 这些组织强烈呼吁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及其相关委员会，包括人权事务委员会、经济、社会和文化权利委员会以及禁止酷刑委员会，要求巴西当局积极响应其结论性意见，立即采取行动，确保合法堕胎权利得到切实保障，特别是要关注那些14岁以下的低龄孕妇及其他弱势群体的需求。 根据《真实巴西》2024年6月14日文章《女权主义者通过街头示威加强动员，阻止表决“儿童怀孕法案”》，在巴西女权运动的浪潮中，妇女群体正紧密团结，坚决反对此项“将堕胎行为等同于谋杀”的法案。6月12日，众议院通过迅速处理该提案的请求后，不仅触怒了社会各界，更是在各个社会组织内部激起了强烈反响。作为反对妇女犯罪化及堕胎合法化全国阵线（FrenteNacionalcontraaCriminalizaçãodasMulheresepelaLegalizaçãodoAborto）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妇女进步组织（MarchaMundialdasMulheres，简称“MMM”）于6月13日随即发布声明，强烈要求议员们立即停止对该法案的审议进程。 随着2024年市政选举的临近，堕胎议题已成为巴西政治舞台上的焦点之一。虽然里拉有意推迟表决，但据众议院内部消息透露，议长可能考虑暂时搁置法案， 区域动态总八十八期2024年7月第2期 以便日后作为与福音派议员团体讨价还价的筹码，这种做法在国会中屡见不鲜。尽管如此，由于反堕胎法案符合主要由福音派议员构成的基要派团体的选举利益，该团体仍计划在未来数周内将法案提交全体会议。 面对此情境，巴西的女权主义者迅速响应，通过社交媒体与街头抗议相结合的方式，加大动员力度。巴西利亚、圣保罗及里约热内卢等多个城市均掀起抗议游行的浪潮，且抗议活动延续蔓延至阿雷格里港、若昂·佩索阿、维托里亚及累西腓等地。 活动组织者表示，“此次游行是我们与其他组织共同参与的全国性运动，我们旨在传达一个明确的信息：女权主义者绝不会对这项法案坐视不管。我们将持续关注立法动态，继续施加压力，坚决阻止法案的最终通过。”尽管议长里拉声称将暂缓将法案列入议程，以等待辩论“降温”，但女权主义者们明确表示，她们不会因此停止抗争。通过国会内的女权主义核心小组，女权主义者将密切关注立法进程，并在网络上积极动员，同时加强抗议现场的动员活动。女权主义者质疑紧急处理反堕胎法案的必要性，称：“该法案是对1940年《刑法典》规定的倒退，不仅不合理，更不应作为紧急事项处理。国家面临诸多真正紧迫的议题，不应在此问题上浪费立法资源。” 与此同时，卢拉政府在众议院的代表被要求就此发表评论，但迄今为止，他们均未明确表达反对立场。众议院政府领袖若泽·吉马良斯（JoséGuimarães，PT-CE）在接受采访时更是表示：“政府不会干涉议会内部意见，此问题应由议会自行解决。” 根据《OutrasPalavras》6月17日文章《堕胎：从国会的“考验”到公众的愤怒》，第1904/2024号法案在国会的推进，是巴西极右势力反动攻势的又一例证，这一举措的背后，远非单纯的道德考量。提案的报告员索斯特内斯·卡瓦尔坎特直言不讳地表示，这是对政府的一次“考验（teste）”。这种“玩世不恭”、“功利主义”的态度激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愤慨，甚至超越了女权运动和社会运动的范畴，使得该法案迅速被冠以“强奸犯法案（PLdoEstuprador）”的恶名。 在接受《OutraSaúde》采访时，巴西健康研究中心（CentroBrasileirodeEstudosemSaúde）主任、医生安娜·玛丽亚·科斯塔（AnaMariaCosta）呼吁变革。她认为，社会不应再受政治团体的摆布，而应借此机会，借助民众尤其是妇女的力 区域动态总八十八期2024年7月第2期 量，推动政府采取更加坚定的立场。作为公共卫生领域的资深专家和活动家，科斯塔深知堕胎权对于妇女健康和社会公正的重要性。她指出，右翼势力正试图通过道德议题巩固其政治地位，但巴西民众不会坐视不管。 科斯塔质疑道：“索斯特内斯·卡瓦尔坎特声称其意在‘考验’卢拉，那么他所指的考验究竟为何？考验卢拉对于社会政策的执行决心？考验他是否愿意为这些政策投入更多资金？还是考验我们关于保持卫生资源连贯性，以适当、公平且充足的方式增加资金与卫生预算的议程？” 然而，此次“以众议院议长阿瑟·里拉为首的极右翼势力”，却因低估了民众的反应而失算，意外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公众抵制浪潮。科斯塔认为，社会对惩罚堕胎妇女的做法普遍难以接受，尤其是对被强奸儿童的影响。她强调：“在那些因强奸而终止妊娠的案例中，三分之一的女性在妊娠超过22周后才进行手术，这并非出于她们的迟疑，而是由于一系列复杂原因：从意识到怀孕到确认，再到寻求帮助，每一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