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第二期《区域动态》东南亚地区

区域动态（东南亚） 【区域动态】阮秋江《越南革新开放后的电视：国家、媒体与市场》 编者按：著名的政治学家、东南亚研究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Anderson）曾经这样描述人们阅读报纸时的集体仪式感：“它是在无声的秘密中进行的，然而每一个读者都清楚地知道，他所做的仪式正在被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复制，他相信其他人的存在，尽管他对他们的身份一无所知。”在构建集体记忆和身份认同的过程中，媒体所发挥的巨大作用早已成为共识，通过对信息进行有意识地采编、处理、传播，各种形式的媒体都在潜移默化中持续影响着大众关于政治、民族、国家的认知与感受。阮秋江（GiangNguyen-Thu）所著的《越南革新开放后的电视：国家、媒体与市场》（TelevisioninPost-ReformVietnam:Nation,Media,Market）正是以20世纪末以来的越南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变动时代中电视节目与国家意识如何交织嬗变的故事。区别于传统的“政治化国家”形象，作者希望从“日常国家”出发，将电视视为一个自下而上形成的、个体想象和国家意识充分互动的场域。在一个个电视剧、真人秀、纪录片的案例中，读者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越南民众在革新开放后所经历的社会变迁与认知流转，由宏大叙事到个人情感，从战争创伤到市场焦虑……本书不仅为政治学、传播学、社会学和历史学的进一步研究打开了一扇大门，也为一般读者理解当代越南国家的复杂性提供了一个平易而不失深刻的窗口。 日本京都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主办刊物《东南亚研究》（SoutheastAsianStudies）于2022年8月发布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人类学系博士候选人藤田高成（FujitaTakanari）关于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InstituteforAdvancedStudiesintheHumanities）博士后研究员阮秋江（GiangNguyen-Thu）博士所著《越南革新开放后的电视：国家、媒体与市场》 （TelevisioninPost-ReformVietnam:Nation,Media,Market）的书评文章，全文编译如下： 阮秋江所著的《越南革新开放后的电视：国家、媒体与市场》一书讨论了越南在革新开 放后国家意识（nationhood）和民族主义的重构（reordering），以及这种重构如何通过流行 电视节目的制作和消费进行。虽然关于民族主义的讨论本身就是对当代越南地区研究的重 要贡献，但本书的创新之处不止于此。它没有把越南电视视作政府的宣传工具，而将其看作 一个独立于政府干涉、形塑个人和民族身份认同的场域。得益于对诸多电视节目的细致分析， 本书在理论上极具见地，更有无比丰富、引人感同身受且令人信服的经验基础。达成此般学 术成就，不仅由于作者对理论资源的娴熟掌握，还得益于她本人在河内革新开放后的成长岁 月中对该课题的亲身体验。 导言概述了越南国内关于民族主义和媒体的学术争论以及1975年后越南电视的历史发展，以此进入语境。接下来，第一章简要介绍了中心论点。在越南，电视的大规模普及始于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电视成为一个重新想象普通人可以如何生活的场所。直到二十世纪八 十年代，人们对自己生活的想象一直充斥着政府的主流宣传，如英雄战士和牺牲奉献的故事。 相比之下，革新开放后早期的情节剧（如《豪门亦流泪》[NgườiGiàuCũngKhóc]）使人们能 够以全新的方式重新想象自己的生活，他们接触到了剧中的世俗主题，如金钱、爱情和家族 奋斗，这些就像一面镜子，反映着他们自己的生活。对这些故事的消费成为普通观众平时的 自省，将他们的生活参照从革新前的国家道德主义转向革新开放后的柴米油盐。此外，人们 敏锐意识到，他们正和不同家庭中的无数陌生人共时分享这一消费。这些变化创造了一种新 的集体归属感，或者说一种新形式的、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意义上的民族主义情感。 第二章分析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纪〇〇年代两部流行剧中的怀旧想象（《河 内人》[NgườiHàNội]和《街巷故事》[ChuyệnPhốPhường]）。在这些节目中，怀旧是对当 时革新开放后人们生活的一种批判。在此特定历史节点，这些流行剧的观众以怀旧为批判， 集体产生了一种生活和共享着的国家意识。作者借用了福柯的“记忆装置”（memorydispositif）概念，即政府表征的记忆，它引导着某种个性记忆。第三章使用“普通电视”（ordinarytelevision）的概念，以与媒体作为国家宣传工具的观点相区别。该章重点介绍了综艺节目、脱口秀和真人秀等新型节目。阮秋江在此广泛借鉴了福柯的“自我关怀”（careoftheself）理念，即一种自反性的（self-reflexive）道德行为，它不同于自上而下强制的道德主义。 第四章讨论了一个名为《当代人》的系列脱口秀（NgườiĐươngThời，2001年至2012 年播出）。这个节目邀请一些成功人士（通常是企业家）来讲述他们非凡人生背后的有趣故 事。《当代人》将他们描绘成亲切的人物，他们的决定、选择和人生历程都由对实现个人成 就和推动国家繁荣的激情所驱动，因此观众能将革新开放后的国家想象成一个天生的个人 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下，个人和国家间的这种联系才得以可能，其中许 多人认为以下问题是相关的：在经历了几十年的艰难和“迟到”（belatedness）后，越南如 何融入并赶上全球经济？在此，个人对经济成功的追求与国家对提升全球地位的目标紧密 相连。《当代人》中的人物形象让这种“个人-国家”的进步伦理变得更有血有肉。 第五章以情感和创伤为关键概念讨论了《仿若从未分离》（Nhưchưahềcócuộcchialy， 2007年至2017年播出）。《仿若从未分离》聚焦那些在国家战争、冲突和贫困的不同历史 时刻，走失了亲人的群体。这样的悲剧在越南随处可见。每一集都讲述了一个寻找走失者、找到他们并与家人团聚的故事。虽然这档节目讲述了越南过去的记忆，但最后并不是英雄主义式的历史呈现，而是个人创伤和随之而来的治愈。观众会同情这些情感故事，并沉思自己 的痛苦。本章深入地描述了一些尤为成功的剧集，阅读这些描写很吸引人，就像在这些剧集 热播时亲身观看一样。这些有力的分析成功表明，普通观众的感受不再遵循主流道德主义的 线路。相反，观众的参与是深度有感的、亲切的、有形的。 在前几章中，阮秋江似乎是在歌颂电视时代所形成的新的国家意识。然而，第五章就告 诫人们不要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在个人意识的调节下，这些关于国家意识的诸多想象背后 还隐藏着某种东西。《仿若从未分离》通过一些回归常态的画面——回归正常家园、正常家 庭和正常生活，描绘了这个国家过去的苦难。由于这种常态是由个人构成的，无论是贫困还 是剥削，观众很容易忽视这些悲剧背后的结构性原因。这样的叙事最终“减轻了胜利者的罪 责，却没有为失败者提供同样的集体正义感”（第121页），阮秋江把这种常态化叙事看作 一种治理术的形式，是一种引导人们生活行为的新自由主义倾向。 最后一章总结了本书的几组理论框架，如全球化与民族主义、民族主义与新自由主义、 非国家民族主义以及国家发起的发展议程。阮秋江列举的这几个主题看似每组互反，实际上它们相互嵌套。 这是一部引人注目的著作。虽然如此，如果确实要谈论这本书的缺陷，相对而言可能在于其方法论。虽然阮秋江系统地引用了参与制作电视节目的人们的一手意见，但她使用观众的意见作为研究材料则要少得多。尽管这本书对节目内容的细致研究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基础，但人们也会自然地认为，采访、评论、回忆录或日记会强化关于普通观众对于内容的接受。 总之，本书细节丰富，微妙万千，讲述了革新开放后的越南人民如何拥抱他们自己的生 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民族主义情感经历了一次重要重构，这一重构通过自反地消费他 人平凡和非凡生活的画面和故事而实现，而非英雄主义。个人的同时也是国家的。电视在具 体化这种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community）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这本书开阔了读者的视 野，因而推荐给任何对当代越南或对普遍意义上对国家转型感兴趣的人们。 （英文原文见TakanariFujita.(2022).ReviewofTelevisioninPost-ReformVietnam:Nation,Media,MarketbyGiangNguyen-Thu.SoutheastAsianStudies,11(2),pp.331-333.DOI:10.20495/seas.11.2_331.） 策划：宋培睿 编译：李庚润统筹审校：东南亚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