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第一期《区域动态》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

区域动态（撒哈拉以南非洲） 目录 专题聚焦2 壳牌在尼日利亚的石油开发2 非洲能源动态9 尼日利亚9 乌干达9 南非9 专题聚焦 壳牌在尼日利亚的石油开发 2022年12月23日，荷兰皇家壳牌公司尼日利亚子公司（下简称“壳牌”）同意向尼 日利亚尼日尔三角洲石油泄漏区三个村庄的村民赔偿1590万美元，以解决石油泄漏及其引 发的社会环境问题。至此，壳牌与尼日尔三角洲农民持续14年之久的石油泄漏纠纷最终以三角洲农民和环保人士的胜利而告终。 壳牌作为尼日利亚最大的石油开发商之一，生产该国约39%的石油，对尼日利亚，特别是尼日尔三角洲的政治、经济与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以壳牌为首的石油公司一方面推动着尼日利亚的经济发展，一方面又将尼日利亚拉入资源诅咒。本文将从壳牌在尼日利亚的投资历史、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以及同尼日利亚社会的冲突三方面阐述壳牌在尼日利亚的石油开发活动，并对尼日利亚石油产业的未来做出展望。 一、壳牌在尼日利亚的投资历史与地位 壳牌是最早发现并开发尼日利亚石油资源的企业，其在尼日利亚的石油开采活动可追溯至殖民时期。1937年，壳牌获准在尼日利亚进行原油勘探，成为第一家进入尼日利亚的石油企业。1956年，壳牌在尼日利亚的尼日尔三角洲发现石油，并于1958年开始商业开采，日产6000桶。随着1960年尼日利亚独立，壳牌更加深入地参加到尼日利亚的油田钻井、管道铺设、炼油厂建设与港口设施开发等活动中。同时，道达尔、埃尔夫等欧洲大型石油公司也相继进入尼日利亚。20世纪70年代后，壳牌在尼日利亚的业务进一步扩大。到今天，壳牌在尼日利亚经营着超过1000口钻井、87个流量站以及尼日尔三角洲长达6000多公里的 输油管道，日产油能力已经超过100万桶。 壳牌在尼日利亚的地位非同小可。在石油开发领域，壳牌作为最早的开发者，长期占据垄断地位。1979年之前，在石油储量最高的尼日尔三角洲地区，壳牌的石油产量超过地区总产量的一半，超过了美孚、埃尔夫等10家大型石油公司的产量总和。1977年，尼日利亚政府成立尼日利亚国家石油公司（NigerianNationalPetroleumCompany，简称NNPC），希望通过收购股份的形式在石油行业推行国有化。于是在1979年，国有化NNPC与壳牌组建了合资公司“壳牌尼日利亚石油发展公司”（ShellPetroleumDevelopmentCompanyofNigeria，简称SPDC）。其中NNPC占股55%，壳牌占30%，其余石油公司分享剩下15%的股份。从股份上看，壳牌相比于其他外国石油公司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从管理结构来看，虽然SPDC的大股东是NNPC，但其仍属于荷兰皇家壳牌的海外子公司，且经营者仍为壳牌，并且历任总经理都由壳牌人员担任。可见该公司仍然是由以壳牌为代表的外国资本主导。合资公司成立后，壳牌开始开发尼日利亚的深水油田，大大提高了石油产量。1998年，壳牌开始进军天然气行业。自此，壳牌在尼日利亚的经营领域开始由较为单一的石油产业向更广泛 的能源部门迈进。 二、壳牌投资对尼日利亚社会经济的影响 从宏观数据来看，壳牌在尼日利亚的投资为尼日利亚政府提供了大量收入。2020年，壳牌向尼日利亚政府支付的各项税费、分红等总计高达32.4亿美元，相当于当年尼日利亚政府收入的40%。壳牌对尼日利亚政府收入的贡献一方面有利于政府提供公共服务，惠及民生，但另一方面也表明，壳牌几乎把握住了尼日利亚的经济命脉。 其次，壳牌在社会责任方面也有所担当。壳牌在商业活动之外，还在三角洲地区修建了一些非石油类基础设施，以提高当地社区的生活水平。1992年到1997年间，壳牌共在尼日利亚修建了64条道路、28个市政项目、286座校舍。壳牌推出了多个社区发展计划，为需要帮助的家庭提供小额信贷，奖学金等财政援助。奖学金方面，壳牌设立了“从摇篮到职业” （Cradle-to-Career）、中学、大学及研究生四类奖学金，鼓励尼日利亚的教育发展。其中，大学奖学金每年平均有16000人申请，其中超过4000名尼日利亚学生可以获得奖学金。仅 2014年一年，壳牌就向奖学金投资了1480万美元。此外，壳牌在尼日利亚的石油开发活动缓解了该国的就业压力。壳牌在尼日利亚雇佣了6000名直属员工与承包商，其中90%是尼日利亚人，并且在各类项目中也创造了数以万计的就业。 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壳牌给尼日利亚带来的好处只是表象，石油产业的繁荣之下隐藏着的是尼日利亚对石油资源的重度依赖，以及日益加深的环境与社会矛盾。 首先，尼日利亚经济过度依赖石油出口收入。据约克大学教授瓦菲奥昆·伊德穆迪亚 （UwafiokunIdemudia）计算，2012年，油气开发与出口的收益占政府收入的83%，同时占外汇收入的95%。而石油产业的独大又对其他产业的发展构成了强烈的排他性影响，挤压了工业与农产品加工等行业的发展空间。数十年来，制造业对GDP的贡献一直处于10%以下，工业、农业发展水平极低。 其次，壳牌在尼日利亚创造的社会价值多依附于石油产业，反过来又加剧了尼日利亚对石油的依赖。例如，壳牌创造和带动的就业都属于石油产业，这使得尼日利亚的就业情况与全球油价高度相关，就业稳定性变差。此外，壳牌为村落、社区修建的道路等基础设施，多数是为了方便开发石油而修，还有一些属于为了在村落开发石油而订立的交换条件。但根据ARTE电视台的纪录片报道，壳牌修建的许多道路相当敷衍，甚至不符合尼日利亚的一般道路标准，而且事后也再不承担维修保养之责。如此名不副实的企业社会责任并不能真正帮助到尼日利亚的经济与社会发展。 更糟糕的是，壳牌等公司在尼日尔三角洲开发石油的过程中产生了非常严重的环境污染。壳牌在世界范围内40%的石油泄漏事件都发生在尼日尔三角洲。在1976年到1994年 间，壳牌在三角洲的开发活动共造成了2976次漏油事件。大规模的石油泄漏导致了严重的 环境问题。许多石油管道穿过的农田严重减产，周围水体中大量鱼类与水生生物死亡，严重影响了许多三角洲居民赖以为生的传统产业渔业，进而加剧了地区贫困。同时，石油开发对空气与水体的污染也严重影响了居民的健康水平，导致该地区的呼吸道疾病、胃肠炎与癌症发病率高于尼日利亚其他地区。 面对企业与民众间的矛盾，尼日利亚政府却很难发挥应有的协调治理作用。壳牌作为独立前即存在的老牌大型企业，又是纳税大户，与政府利益高度重合，关系非常紧密。尼日利亚独立后的政治局势并不稳定，60年间共发生过十余次政变。但无论何种政治力量登台，国内精英团体与石油行业的利益总是紧密相连。因此，尽管政治不稳定，尼日利亚的石油政策鲜有改变，除个别特例之外，总能尽量保证壳牌等石油公司的生产活动有序进行。甚至，尼日利亚政府为维持石油生产，曾派出警察保卫壳牌在三角洲地区的安全，导致当地居民无法分辨尼日利亚政府的警察与壳牌保安，统称之为“壳牌警察”。1995年，曾有环保人士激烈反对壳牌，宣布“壳牌在奥戈尼（三角洲）不受欢迎”，最终却在尼日利亚的特别军事法庭中被判处绞刑。三角洲居民在自身利益受损时往往求助无门，甚至遭到政府的压制。这加剧了三角洲居民与壳牌之间的矛盾冲突。 三、壳牌与尼日利亚社会的矛盾冲突 鉴于壳牌等石油公司的石油开发活动与三角洲居民的日常生活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政府又难以承担调和者的角色，三角洲居民开始自发反抗。其中一些反抗活动试图通过最极端的暴力手段逼迫政府与石油公司让步；另一些则尝试运用法律手段，同时利用国际社会的舆论压力推动石油公司做出改变。 1.尼日尔三角洲武装冲突 尼日尔三角洲社会形势较为复杂，有近5000个村落和50个少数族群，族群间冲突时有发生。自古以来，中央政府极少踏足族群事务，独立后的尼日利亚政府更是甚少派驻官僚机构直接管理，连邮局、警察局都几乎没有在此设立。1956年，这个地区却被发现是尼日利亚石油储量最高的地区，并吸引了以壳牌为首的大型石油公司来此开发。但石油公司的入驻并没有拉动当地的经济，三角洲地区反倒始终属于尼日利亚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到21世纪仍然有超过70%的民众生活在赤贫之中，日均收入不超过1美元。长期的贫困和存续已久的地区内部矛盾本就容易滋生暴力，再加上壳牌等石油公司对当地居民生存环境的侵占与污染，以及伴随石油产业发展产生的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使得三角洲民间的暴力组织将矛头指向石油公司。 在众多石油公司中，壳牌首当其冲。作为最先进入三角洲地区进行石油开发，并且也是在三角洲业务最多的公司，壳牌在三角洲地区拥有大量的石油管道和相关基础设施，造成的泄漏事故最多，侵占居民的生活区域也最大，因而受到了最多关注。另外，为保护自身安全， 壳牌不止聘请政府警察作为公司保镖，更通过贿赂尼日利亚政府，利用政府军镇压反对势力，压迫三角洲人民。壳牌的种种黑色交易在20世纪90年代被肯·萨罗·维瓦（KenSaro-Wiwa） 等三角洲人权活动家曝光，一时间使得壳牌成为了“尼日利亚的人民公敌”。在1995年，维瓦因在三角洲的维权行为被尼日利亚政府逮捕，判处绞刑。壳牌由于直接参与了针对维瓦的行动，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也被更加坐实了其“人民公敌”的形象。 从2004年起，三角洲民间帮派与政府和石油公司安全部队之间的暴力冲突不断升级，其中包括著名的激进组织尼日尔三角洲解放运动（TheMovementfortheEmancipationoftheNigerDelta）和尼日尔三角洲复仇者（NigerDeltaAvengers）。武装分子绑架外国石油工人，向石油公司勒索赎金，并且破坏石油管道，影响了石油公司的正常生产。尽管冲突愈演愈烈，壳牌依旧与尼日利亚政府的暴力部门保持着合作关系，利用政府军警保障自己的安全。壳牌甚至为了转移矛盾，资助不同的民间帮派使其内斗，以降低自己的安全压力。如此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直到2009年，在政府承诺赦免之后，约26000名武装分子终于同意停火，武装冲突形势才得以缓解。但这之后，尼日尔三角洲的安全局势仍令人担忧，邪教传播、海盗活动和一些小型武装冲突仍在继续，致使三角洲约20%的家庭受到冲突的直接影响。 持续不断的武装冲突进一步加剧了石油泄漏的风险，使三角洲环境更加恶化，许多石油公司也开始考虑撤资。但冲突并没有迫使壳牌离开三角洲。首先，三角洲储油量之高、壳牌在三角洲石油开发之深，都让壳牌难以轻松离开。其次，其他企业的撤资正好给壳牌留下了更多的扩张空间和竞争机会。最后，武装冲突的混乱虽然导致石油减产，但也给壳牌提供了石油泄漏的借口，使其减轻了一些社会责任与国际舆论压力。因此，这些反抗并没有减轻三角洲对石油的依赖，石油公司与民众的矛盾冲突仍在继续。 2.对壳牌关于石油污染问题的诉讼 除了直接诉诸暴力手段之外，一些三角洲居民也在尝试运用法律手段争取权利。2008年，由于尼日利亚本国司法程序难以做出公正裁决，4名尼日尔三角洲农民在荷兰海牙地区法院对壳牌提起诉讼，指控壳牌对其在尼日利亚的子公司疏于监督管理，致使其放任石油泄漏，对三角洲的三个村庄造成了严重影响，要求壳牌对此负责并进行赔偿。十余年间，原告与被告就母公司是否对子公司具有管辖权、赔偿金金额大小、漏油事故责任主体等多个方面进行了反复辩论，判决一改再改，三角洲农民也进行了两次上诉。壳牌一度将漏油行为完全归咎于三角洲武装分子的破坏，意图撇清责任。但最终，荷兰法院裁决原告胜诉，认为壳牌应对所诉漏油事件负责，有责任支付赔偿金，并应在其管道中安装石油泄漏检测设备。同时，法院裁定壳牌须允许索赔人查看与本案关系密切的公司内部文件。最终，经过近两年的协商与博弈，就在2022年底，壳牌同意向上诉社区支付赔偿金1590万美元。但是，壳牌依旧坚称三个村庄的石油泄漏非壳牌之责，而是三角洲冲突中的武装分子破坏管道所致。 本场裁决意义非凡，是第一次有荷兰母公司因为其外国子公司的行为而在母国被起诉并最终败诉，这对各大跨国公司疏于关注子公司在海外的活动是一次严肃的警告。对三角洲居民而言，这场判决也是一场难得的、出乎意料的胜利。 四、未来展望 未来，尼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