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的中长期影响

新冠疫情的中长期影响 张斌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资深研究员 朱鹤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研究部副主任、中国金融四十人研究院青年研究员 孙子涵中国金融四十人研究院青年研究员 张斌、朱鹤、孙子涵（����），“新冠疫情的中长期影响”，新金融评论工作论文，����年第��期（总��期），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 发表日期：����.��.��丨更新日期：����.��.�� NFR工作论文 新冠疫情的中长期影响* ◎张斌朱鹤孙子涵 摘要：新冠疫情下的经济下行与一般意义上的周期性经济下行显著不同。造成经济下行的原因并非库存、信贷和资产价格等经济周期类因素，而是百年难遇的严重疫情冲击。并且经济下行的幅度远超周期性经济下行，影响的人群和行业更广泛。疫情冲击带来的经济下行可能扭曲中长期资源配置格局，并对未来经济增长造成更加突出和持续的负面影响。 我们比较了新冠疫情暴发后武汉和其他城市的关键经济指标来验证疫情冲击对经济的持续负面影响。经历了最严厉疫情冲击的武汉，经济恢复程度不仅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更落后于此前与武汉经济具有可比性的城市。此外，武汉的消费、投资、三次产业增加值和居民收入和存款都受到较大幅度的持续影响，消费受到的影响尤为突出。 逆周期政策不仅能降低疫情期间的负面影响，还能减少未来的经济损失。在包括66个国家和地区的样本中，无论是发达经济体还是新兴市场经济体，政府债务增幅更高、财政支出力度更大的经济体都更有效地减少了未来的GDP损失，更有力地支撑了消费和投资。因此，针对疫情冲击带来的经济下行要采取更大力度的经济扩张政策。 关键词：疫情冲击磁滞效应逆周期政策 作者张斌系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资深研究员，朱鹤系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研究部副主任、中国金融四十人研究院青年研究员，孙子涵系中国金融四十人研究院青年研究员。 引言 新冠疫情下的经济下行与一般意义上的经济周期下行显著不同。造成经济下行的原因并非诸如库存、信贷和资产价格等经济周期类因素，而是百年难遇的严重疫情冲击。新冠疫情下经济下行幅度远超出一般意义上的经济周期下行，市场失灵的幅度可能被进一步放大。经济下行中受影响最突出的部门和群体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经济周期下行，对中低收入群体、小企业和新企业影响更加突出。新冠疫情冲击会带来更加扭曲的行为和价格，更加放大的市场失灵，对未来中长期经济增长会造成更加突出和持续的负面影响。认识新冠疫情的中长期负面影响，是制定当前经济对策的重要参考维度。 学术界把对新冠疫情的中长期影响问题的讨论归属于“磁滞效应①”或者“伤痕效应”，二者都是强调短期冲击带来的中长期影响。IMF（2020）指出，接下来全球经济将迎来的一场耗时弥久且困难重重的复苏（Alonganddifficultascent），事后来看情况大致如此。在过去两年的时间里，全球经济受到反复冲击，时至今日仍没有回到疫情之前的增长轨迹。国外学术界针对短期冲击带来的中长期影响有很长时间的讨论，并积累了一些研究成果，然而针对中国宏观经济运行中存在的类似问题研究还鲜有涉及。以下的讨论分成四个部分，一是从国际经验来看疫情冲击中长期影响的表现和背后的作用机制；二是以武汉为例初步观察疫情冲击带来的持续影响；三是讨论总需求管理政策在应对疫情中长期影响发挥的作用；四是总结和启示。 ①磁滞效应有更加明确的定义，即当前的经济水平取决于过去的经济表现。如果动态系统中至少存在一个特征值等于0，存在磁滞效应，这种情况下经济系统的稳态取决于过去影响该系统的各种冲击。 一、疫情冲击中长期影响的表现与作用机制 BlanchardandSummers（1986）Ⓒ较早使用磁滞效应来描述20世纪80年代欧洲国家失业率居高不下的现象。他们发现，欧洲的失业率在1970s衰退之后持续偏高，这种现象没办法用常规的宏观经济周期波动理论或劳动力市场摩擦来解释。随后学术界涌现出了一批文献论证宏观经济系统中广泛存在的磁滞效应，如Clark（1989）、Dixit（1992）Ⓒ、Cerra和Saxena（2008）Ⓒ、Fatás和Summers（2017）Ⓐ。 EurozoneGDPPre-GFCEC forecasts Pre-sovereigndebtcrisisforecasts Pre-coronaviruscrisisECforecasts 145 135 12% 35% 2.5%p.a. 125 1.8%p.a. 115 1.2%p.a. 105 95 85 2000 2005 2010 2015 2020 2025 75 图1欧元区GDP和欧盟委员会在危机前期对经济增速的预测 资料来源：Diggle和Bartholomew（2021），作者整理。 ⒸBlanchardOJ,SummersLH.HysteresisandtheEuropeanunemploymentproblem[J].NBERmacroeconomicsannual,1986,1:15-78. ⒸDixitA.Investmentandhysteresis[J].Journalofeconomicperspectives,1992,6(1):107-132. ⒸCerra,Valerie,andSwetaC.Saxena,2008,"GrowthDynamics:theMythofEconomicRecovery."TheAmericanEconomicReview98(1):439-457. ⒶFatásA,SummersLH.Thepermanenteffectsoffiscalconsolidations[J].JournalofInternationalEconomics,2018,112:238-250. 磁滞效应的另一个典型例子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欧洲经济的表现。如Diggle等（2021）Ⓒ指出的，2000年以来欧洲经济受到了三轮冲击，分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2012年欧债危机和2020年疫情冲击。虽然每次冲击后经济都出现了快速恢复，但每一次冲击都对欧洲经济的长期增长轨迹造成了影响。每次冲击过后欧洲经济的潜在增速都会下降，每次冲击都带来了长期持续影响。 马畅等Ⓒ研究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的六次公共卫生冲击Ⓒ带来的经济影响。他们发现发生公共卫生危机的国家相对于其他国家当年的实际经济增速下降3个百分点，消费、投资和国际贸易都显著下降，危机解除以后经济会有明显复苏，但是危机以后五年的时间里产出水平仍低于危机前水平。该研究还进一步指出，考虑到新冠疫情的病毒危害、封控范围和力度远大于此前的公共卫生危机，再加上全球经济更紧密联系所带来的负向影响，新冠疫情带来的中长期经济伤害会大于此前的危机。 需要区分正常经济周期意义上的小幅经济下行和罕见外部冲击带来的严重经济下行之间的区别。前者对未来的中长期经济增长未必会带来显著负面影响。在较早的奥地利学派视角下，经济下行会淘汰掉生产率比较低的企业，让好企业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和发展前景，出清过程会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这些观点也得到了当代研究的支持Ⓐ。真实经济周期理论视角下，经济下行是技术冲击带来相对价格变化的后续反应，本身并没有偏离经济动态最优的资源配置状态。然而罕见外部冲击带来的严重经济下行不同，一是造成经济下行的原因并非技术、偏好变化等长期因素，而是非常罕见的短期外生因素，这些因素带来的相对价格变化和企业行为调整并不符合中长期的最优资源配置格局；二是 ⒸDiggleP,BartholomewL.AcuteorChronic?theLong-TermImpactoftheCOVIDCrisisonEconomicOutput[J].AvailableatSSRN3906559,2021. ⒸMa,ChangandRogers,JohnH.andZhou,Sili,ModernPandemics:RecessionandRecovery(June1,2020).AvailableatSSRN:https://ssrn.com/abstract=3565646orhttp://dx.doi.org/10.2139/ssrn.3565646 Ⓒ分别是1968Flu,SARS(2003),H1N1(2009),MERS(2012),Ebola(2014),andZika(2016). ⒶMortensen,D.,Pissarides,C.,1994.Jobcreationandjobdestructioninthetheoryofunemployment. ReviewofEconomicStudies61(3),397-415. 过于严重的经济下行背后往往包含了大量市场失灵因素，这些因素造成的资源配置格局变化不符合中长期的最优资源配置格局。三是正常经济周期意义上的经济下行往往是投资、耐用品消费、工业企业利润等周期性行业下降，而此次新冠疫情暴发以来，消费、服务业和广大中低收入群体就业和收入有更突出的下降，经济下行对生活福利带来了更大的影响。 从供给角度来看，罕见外部冲击带来的严重经济衰退可能对全要素生产率（A）、资本存量（K）、劳动力规模（L）和人力资本（H）造成持续影响，从而影响中长期经济增长。 图2从供给角度看，疫情影响中长期经济增长的作用机制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 （1）供给端 全要素生产率。经济严重衰退期间全社会整体利润率大幅下降，会给一部分刚进入市场但未来有更大潜力的新企业造成更大的伤害，导致这部分企业被“错杀”，进而阻碍了新企业的进入和创新速度，且衰退时间越长，对全要素生产率的伤害越大（Min，2009）Ⓒ。Baden-Fuller（1989）Ⓒ的研究也发现，英国20世纪80年代衰退的时候许多倒闭的企业比存活的企业有更高的利 ⒸOuyangMin.Thescarringeffectofrecessions[J].JournalofMonetaryEconomics,2009,56(2):184-199. ⒸBaden-Fuller,C.,1989.Exitsfromdecliningindustriesandthecaseofsteelcastings.EconomicJournal99,949-961. 润率。Stadler（1986）Ⓒ指出，负面冲击下就业和知识积累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到长期经济增长。Stiglitz（1993）Ⓒ指出，负面冲击下企业的研发投资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到长期经济增长。新冠疫情冲击也可能会通过增加数字技术投资、提高数字技术在经济领域的普及程度、加速医疗领域的创新等渠道提升全要素生产率，但这种正面效应或许无法抵消可能造成的负面冲击。 （Bartholomew和Diggle，2021）Ⓒ。 劳动力数量和人力资本（L/H）。在劳动经济学领域，磁滞效应受到广泛关注，即当前的失业率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过去失业率的影响。（Arulampalam，Gregg和Gregory，2001）Ⓐ当冲击导致经济衰退和失业率上升时，会通过劳动力市场产生磁滞效应。具体机制包括：（1）冲击会直接阻碍人力资本积累。例如，疫情冲击导致学生无法照常接受学校教育，这直接阻碍了人力资本的积累（Burgess和Sievertson，2020）Ⓒ。（2）冲击会加剧劳动力市场摩擦，导致人力资本的错配。如果冲击带来了某些行业危机并造成大规模失业，此前具有资产专用型的人力资本就会因为进入其他领域而迅速贬值。（3）冲击导致的经济衰退和失业率增加，会通过心理创伤的机制让失业人群高估未来的失业风险，从而主动降低就业质量和工资水平，导致人力资本的浪费和劳动力市场的错配。（Huckfeldt，2022）⑥。 ⒸStadler,GeorgeW.,1986,“RealversusMonetaryBusinessCycleTheoryandtheStatisticalCharacteristicsofOutputFluctuations.”EconomicsLetters22(1):51-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