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汇添富赵剑：「平行世界」与「开放心态」–20220831

解放思想问：你是资深基金经理，相比后来者，你的竞争优势是什么？比如说，年轻人可能比你胆子更大，是吧？ 赵剑：这个问题挺好。它其实涉及到投资本质。 你一直与他人相较，这很难的。市场上永远存在胆子特别大的人。 我认识一些人，比如做私募的，永远满仓，永远有杠杆，就像4月底，有可能跌得很厉害，但一旦反弹也不得了，自始至终坚持同一种方法论。所以，基金经理所谓的竞争优势，其实是每个人的性格、精力、三观、对事物的理解，都不一样。 我想，投资的本质，对持有人而言，是创造价值，而对基金经理而言，是①找到一种匹配自己的认知和性格的投资方法。然后，②选择一些大致正确的方向，就像我对泛制造业发自内心认同，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汇添富内部最近老讨论一个问题：银行股是否还值得投资？ 我自己觉得，投不投银行，可能对业绩没有影响了，银行股的时代已逝，当然不一定对。这个行业是风水轮流转，变化很快。 有的人说，我永远都做得比别人好，这是不可能的。 大多数时间保持在中等偏上，已经很难，一定要有敬畏之心。 ③关键是保持开放心态，并为之努力，也借助团队优势。问：怎么让自己进步呢？ 其实也挺不容易。 赵剑：疫情期间，我看了一些书，愈发觉得，要解放思想、开放心态、有大思维。你不要对一些东西有预设很强的价值判断，先看看再说。 有段时间，很多小票搞得很热闹。 可能以前我们的态度是否定的，这种心态或许不对，应该先聊聊看产业到底发生着什么。其次，要勤奋，当然并非天天熬夜。 这是一个信息过剩的时代，我们常开玩笑，不要说外面的群，公司内部群的信息都看不完。所以，基金经理要有一定的方法做筛选，把信息整理成知识、或者智慧的见解，这更重要。第三，努力前进，至少跟上时代。 我们看好的公司，是虽然有波动、但整体中枢是抬高的。也有一些公司，一旦出问题，就一蹶不振。 个人也如此，不要指望自己一根直线向上，会有挫折、也有困难，但希望①困难不深，②向上能创出新高。制造业崛起问：新基金的方向是什么？ 赵剑：后来想了想，我希望新基金以泛制造业为主。首先是大的宏观背景。 千禧年之后，A股的大机会跟时代特征相关。 城镇化加速时，「五朵金花」是成长股，银行也是成长股，后来慢慢变成价值股。 2011年之后，人均收入提高、消费升级，催生了白酒牛市，以及以iPhone为代表的创新带来消费电子的巨大投资机会。那么，站在现在的时间点，从国家层面看，中国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像以前那样的扩张是很难的。 从产业政策上讲，提高国家竞争力，靠的是制造业。中国在各个领域的进口替代，是大的历史趋势。 综合下来，你会发现未来符合中国发展大方向的，无论宏观政策、或微观资源导向，都集中在新能源。中国也有这个产业潜力。 今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原因，海外能源价格暴涨，中国的能源成本比别人低很多，煤炭最典型。至少我们聊了很多制造业上市公司，大家还是非常拼命。 问：那有哪些机会呢？ 赵剑：①整个新能源是很重要的一块。 新能源一直在扩散，原来大家炒光伏、新能源车，现在是汽车智能化。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五年之后的竞争格局怎么样不清楚，但有一点，中国企业的份额会提高。我一直把这些产业定义成中国优势产业。 制造业有一部分是中国优势产业，还有一部分是中国短板产业。后者包括②半导体、ICT、软件等弱势产业，也有机会。 ③军工是一个特殊产业。 过去，大家觉得军工股是炒主题，这几年真的发生了很大变化。 产业背景是技术到位了，比如航发的自主可控，以及国家通过市场化机制吸引了很多体系外的人才。 ④各种各样可以定义为以上三类之外的泛制造业，比如通用制造业、医药CXO。我要求研究员花很多精力找这样的公司，其实能找到很多。 问：通用制造业，例如？ 赵剑：做防晒霜原料的、做工业自动化的，之类的。问：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制造业」这三个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赵剑：我心目中的制造业是如下维度：制造业大部分是靠纯粹的市场化竞争，内卷出来的，面临很大的竞争压力，这样的产业里，能够做大做强的人是很让人尊敬的。 很多制造业公司把中国的特色优势发挥得比较明显，很多产业政策优势、人力资源优势，这一点不能小觑。中国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有一千多万，德国总共才六千多万人口，这是巨大无比的人力资源红利。 科创板上市后，很多企业的进步，是借助IPO、增发融资的钱，扩大产能、投入研发，这也是很大的资源优势。中国整体竞争力提升，靠是微观企业。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很多制造业公司的综合资源整合能力很强，这批企业是中国未来的希望。这是我的一个很强烈的感受。 问：你是市场上第一代新能源环保行业分析师，能不能谈谈你看到这个产业的变化？赵剑：第一点，产业发展至今，那种产业高波动的特征，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动力电池未来两三年或许要洗牌。 第二点，在曲折的发展过程中，中国企业整体的竞争力越来越强，这一点是有点出乎意料的。大家觉得行业好了，挣钱了，很多人都想进来。 这一轮新能源特别牛，跨界的也有很多，做电池的、做光伏的，各种各样的。产业这么多年极度内卷。 你会发现它有两个效果：①对国外企业造成了很大的竞争压力。 ②中国的产业补贴政策本质上是挺有效的，再加上充分的市场化竞争，确实培育了一个很强大的产业。从大方向上来讲，未来几年，中国制造业的崛起是大势所趋。 新能源产业，一开始大家做的东西还挺low的，模仿抄袭，慢慢追赶，而这几年，创新几乎是中国企业在引领。制造业升级在很多领域都有，新能源是一个典型代表。 背后的原因，一是巨大无比的市场，二是中国的工程师红利，三是大量资源投入、国家政策支持。即期与远期问：最近对新能源行业的看法？ 赵剑：行业分化很大。 新能源7、8月份的数据不太好，全球整体消费倾向在变差。 今年欧洲最典型，欧洲老百姓花好几倍的钱去交电费、取暖费，只有更少的钱去买其他东西，所以对车等大宗商品都会有影响。为什么海外光伏好？ 因为它是替代能源，需求特别好。问：光伏上游涨价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剑：价格上涨，国内需求搞不动了，相当于价格承受能力强的人把供给全部抢走了。欧洲价格上涨是因为天然气价格天天创新高，到了很恐怖的位置。 欧洲稍微有点钱的人，就先在家里装光伏板、储能，能解决一大部分电力需求，这是刚需。 多晶硅目前价格还在涨，海外需求对价格接受能力极高，挤压国内需求，今年国内地面电站会装得非常少。走一步看一步，上市公司也看不准，不知道硅料价格怎么走。 问：新能源车为什么当期销量不好？ 赵剑：两个原因：①疫情之后，6月份有一点透支。 ②我自己认为，可能跟今年天气特别热有关，很多人都不愿意出门。这是我自己琢磨的可能性。 问：为什么站在当下，你依然对后市表示乐观？赵剑：大逻辑没有变。 这个产业虽然需求会波动，但这一轮汽车行业的革命，最后会变成跟智能手机有点像，车企之间的竞争变成互相内卷，推性价比更高的电动车。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研发燃油车了。 从大逻辑来讲，任何一个产业发展都不会一帆风顺，尤其全球渗透率还很低。问：明年渗透率能到多少？ 赵剑：明年最大的坎是一季度，因为目前为止补贴到今年底就结束。问：你会担心吗？ 赵剑：我也担心，有两种方法：①假设在之前把股票卖光，之后再买回来，这不太现实，只能稍微降一点持仓。 ②也有可能最后没那么差，现在预期很悲观。 明年一季度可能跟今年7月份有点像，之后慢慢恢复正常需求。新能源有分歧吗？ 问：目前，新能源板块的市场分歧也很大。赵剑：确实有所担忧。 一是可能到明年中国渗透率到30%。 过去很多产业，渗透率到了这个点，增速就开始下降。 我觉得有三点：①第一，如果看渗透率，应该看全球渗透率。今年，全球渗透率仅10%左右，仍有空间。 (数据参考：《2021年全球新能源汽车市场回顾》，国泰君安，2022/2/13)②这一轮反弹以后，龙头的估值确实不便宜。新能源车2022年预计销量上调到了600万辆(资料来源：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同时业绩也上调了，所以估值要匹配。虽然不如4月底那般低估，但也没有明显泡沫化。 ③大家会找一些新技术，先炒一波。 行业还是不断技术变革，它不一定是颠覆式的，就像锂价太高，在搞钠离子电池，是各种各样细节的创新。问：怎么看待上游资源品行情的弹性和持续度？ 赵剑：上游估计今明年不会大幅度降价，因为需求确实景气。目前分歧确实特别大。 如果让以前的周期股研究员看，碳酸锂股票应该卖得一股不剩，因为产品周期是价格高点，接下来大概率往下。 但我们面临的行业又是需求扩张极快，至少未来两三年是成长+周期交织的。 一部分看好锂的人认为，虽然价格在高位，有可能高位持续时间很长，企业盈利非常强。持续性也是一种高估值的来源。 一些新的现象，不一定以前的投资范式就是对的。 我愿意相信，现在锂还有一定投资价值，就算是看未来半年到一年半，它仍是产业里最紧缺的环节之一。问：为什么没有在动力电池龙头上做波段？ 赵剑：一季度，我也动过这个念头，略微操作。 但是我觉得，中游利润的挤压是短暂的，核心还是中长期看好这个公司。 这几年，A股对我最大的教训就是信息传递效率很高，反映提前，你说它利润不好，可能股价已经不跌了，大家开始交易后续好转的逻辑。问：你在中游配得相对比较重，怎么看中游制造环节竞争格局的变化？ 赵剑：制造业永远回避不了的话题就是竞争。 以中国人的智慧，一个东西只要好，就会有很多人来做。 上游有资源属性，其实也如此，过去两三年因为高锂价，阿根廷的盐湖都被中国人包圆了。 所以，中游泛泛地讲不是一成不变的，要不断分析需求、供给格局，要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分领域去分析。它一直在变，且变化很大。 我一直在思考，如履薄冰。 问：你提到汽车智能化，大家都觉得这是下一步需要关注的。 赵剑：汽车智能化相比于动力电池、光伏，中国的优势没那么强。 这个产业处在发展更早期，我觉得它是未来的大方向，但是介于新能源和半导体之间。上市公司还太少，但未来会很多。 无论是产业发展阶段、全球地位，还是证券化程度而言，现在还不是能大范围投资的点，但已经接近了。问：怎么看储能？ 赵剑：储能毫无疑问是一个大方向，处在非常早期的阶段，这个产业确实挺好。 做电化学储能的企业基本就是原来做电池、光伏逆变器的企业，企业是通的，这些产业从发展阶段、空间来讲，都非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