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读懂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

作者 分析师 于夕朦 执业证书编号：S1070520030003 邮箱：yuximeng@cgws.com 联系人 张鹏 执业证书编号：S1070122070035 邮箱：zhpengyjy@cgws.com 相关研究 1、《电动船分布式换电模式探索》2023-07-17 2、《挑战与机遇并存，全球漂浮式风电发展综述—风电》2023-06-21 3、《“共享储能”商业模式剖析—电力及公用事业》2023-06-13 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的由来 欧盟的气候治理决心从来不应被怀疑。自2005年起，欧盟地区就建立起跨国的碳排放交易系统（EU-ETS）。经过近20年的发展，EU-ETS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碳排放权交易市场。2022年，EU-ETS交易总金额达到惊人的7510亿欧元，平均碳价格超过80欧元/吨。在技术进步（主要是清洁电力降价和能效提升）、高强度气候投资和EU-ETS的共同促进下，欧盟地区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从2005年约42亿吨当量 CO2 下降至2022年的34亿吨。当前，EU-ETS已进入第四阶段（2021-2030），在“fit for 55”目标牵引下（2030年碳排放总量比1990年降低55%），更多的行业覆盖、更快的降碳节奏、逐步取消的免费碳配额，都将被实施，EU-ETS碳价格也将进一步提升。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气候和环境治理是全球共同问题，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不能仅靠自身就实现全球碳中和。由于全球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排放历史和经济发展水平不同，使得各国减碳政策也极为不同，已有不同碳市场的碳价格相差巨大。这自然会引起欧盟、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担忧，过高的碳价格会造成本地区高排放产品成本增加，影响其竞争力，导致产业衰退或产业外迁至低碳价国家，同时还会造成碳排放的转移而非减少，即所谓“碳泄露”（carbon leakage）。在此情况下，针对自身特定行业发放较高比例免费碳配额是第一手段 ， 而实施碳边境调节机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CBAM）则是针对进口产品的重要政策工具。 CBAM是指欧盟对进口的高耗能产品（如钢铁、铝、化肥、水泥等）征收二氧化碳排放特别关税，从而抵消欧盟地区高碳价对其产业带来的负面影响。今年4月，CBAM法案终于通过了欧盟议会投票，5月16日方案正式出版生效。在当前法案中，CBAM将分以下三个阶段实施： 第一阶段：2023年10月至2025年12月 该阶段为过渡期，从欧盟外部进口的CBAM规定产品（详见附录）的进口商负责自主进行申报，申报内容包括：进口产品数量以及相应排放量，但无需缴纳费用。申报注册系统将于2024年12月上线。 第二阶段：2026年至2034年 开始全面实施CBAM机制，进口商必须于每年5月31日前申报上一年进口到欧盟的货物数量及其碳排放量，购买对应数量的CBAM证书用于抵消。在这一阶段，EU-ETS自身免费排放配额的分配将逐步减少，碳价格将逐步提升。欧盟自身产品与进口产品的终端售价同步提升，消费者为增加的碳排放成本买单。 第三阶段：2035年后 完全取消EU-ETS和CBAM所覆盖高碳产品的免费碳配额。 图表1：CBAM三个实施阶段 CBAM碳边税的计算 经过激烈的讨论和多轮次修改，CBAM首批纳入的六个行业包括水泥、钢铁、电力、铝、化肥和氢气。据TradingEconomics，2022年，欧盟这六个行业涉及的进口额约1586亿美元（氢几乎为零）。由于CBAM所覆盖行业在EU-ETS框架内有免费的碳排放配额，为避免因“双重保护”（指对区域内产品给予免费碳配额的同时对进口产品征收碳税）而违反WTO协议，CBAM对进口产品计算需缴纳费用的排放量需扣除同样数量的免费碳配额，并考虑产品在原出口国已支付的碳价格。 在此原则下，CBAM碳边税计算方式为： CBAM证书数（t COe）=（单位进口产品实际排放-该产品可获得的免费碳配额）×产品吨数 CBAM总价=CBAM证书（t COe）×欧盟碳价格（euro/t COe） CBAM实际支付价（碳边税）=CBAM总价-该产品在出口国已支付的碳费用 由上述公式可知，产品实际排放越高，进出口国家间的碳价格差越大，尤其是免费碳配额越少，则对应的CBAM碳边税越高。下图示意了进口产品与本土产品间碳排放强度差别以及碳价格差别造成的产品价格差别。 图表2：CBAM费用计算机制 从2026年至2034年十年里，免费碳配额逐年减少，直至完全退出。下图给出免费碳配额分配比例。 图表3：免费碳配额分配比例% 在技术进步、低碳投资、碳市场等机制手段的共同作用下，欧盟相关行业碳排放总量以及碳价格和碳边税预计按如下图的趋势变化，碳排放总量逐步减少，而碳价格和碳边税都会逐步提升，直至免费配额完全取消，二者趋于一致。 图表4：碳排放量、碳价格及碳边税变化趋势 在计算进口产品的碳排放量时，第一选择是以实际生产设施的排放量进行核算，这显然更为真实合理，虽然这样做会大大增加核算的工作量和经济代价。在无法获得实际生产设施排放量的情况下，则采用出口国家或地区该产品的平均排放水平，如果该数据再无法获得，则用欧盟地区该产品排放量最大的10%产能所应对的排放量，这显然相当具有惩罚性。此外，由于各国的减碳政策和碳市场机制不同，如何核算产品在出口国已支付的碳费用，也是需要在今后几个月中尽快确定的事宜。 碳边境调节机制对中国出口欧盟的影响 我们不必过分用阴谋论的心态研判CBAM对中国发展的影响。客观分析CBAM规则，利用好政策过渡期，做好充分准备和调整，将CBAM实施对中国出口影响降至最低，是最好的应对。 据中国能源报和国家商务部数据，在CBAM首批纳入的六个行业中，2022年中国钢铁产品对欧出口额151亿欧元，占中国出口欧盟比重2.4%；铝产品对欧出口额45亿欧元，占中国出口欧盟总额比重的0.7%。化肥、水泥和氢则出口量过小。因此CBAM首批覆盖的行业对于当前中国对欧出口总体影响不大。 图表5：CBAM首批覆盖行业对应金额占中国对欧出口总量比例 据欧盟统计局，在上述三个行业中，钢铁行业中国出口额最高，而中国也是欧盟最大的钢铁进口国，占其进口钢铁总量的约1/4。钢铁行业受CBAM影响最大，我们以钢铁行业为例做碳边税相关的定量测算。 图表6：欧盟2022年钢铁进口国别分布占比 图表7：欧盟2022年钢铁进口金额国别分布（单位：千吨） 精确的计算每类产品需实际缴纳的碳边税，在当前是不可能的任务。主要是由于每个大类产品中又包含多种细分种类产品，如钢铁就包括14个海关税则号的近百类产品（见附件）。对每种细分产品核算细则和排放数据很难完全获取。且中国同一产品有多家厂家，采取不同的工艺，也不能一概而论。但粗略的定量分析CBAM影响，也不能简单用我国出口欧盟产品数量乘以该产品碳排放水平再乘以欧盟与中国碳价差。这样计算得到的数字，忽视了免费碳配的存在，夸大了其影响。这里我们用以钢铁行业为例，从免费碳配额占比、中欧碳价差和碳排放强度差，三个维度，分析当前出口水平下，中国钢铁出口所需要实际缴纳的碳关税。 在实际缴纳碳边税首年（2026年），免费额度降低2.5%，预计每吨钢仍有约1 tCOe的免费配额，而中国吨钢平均碳排放按1.5 tCOe计（取不同生产水平算数平均值），中欧碳价格差按80欧元/t计算，按500万吨出口额计算（高于当前出口量），实际缴纳的碳边税为： （1.5-1）tCO/吨钢×500万吨钢×80欧/tCO=1.3亿欧元 1.3亿欧元对应中国出口钢铁总额大约增加1%，主要是中欧碳排放强度差造成的。而边界条件变化（免费碳配额、碳价格差）对碳边税影响的敏感性分析如下图。 图表8：碳配额及碳价格对碳边税影响（单位：万欧元） 从上述分析看，以500万吨出口量考虑，钢铁行业受CBAM的影响上限约7亿欧元，增加产品成本3%~4%。这部分成本的消化对中国钢铁企业是个挑战。中国企业要保持产品在欧洲的竞争力，则需要自行消化这部分成本，或者说工艺水平先进、碳排放强度低的中国企业更有机会获得这部分出口份额。至2030年，虽然免费碳配额会降低50%，但我国钢铁行业自身改进工艺，提升能效会降低碳排放强度之差，且碳价格差预计也会减少，碳边境调节税上升幅度有限。至2034年末，免费额度完全退出，中国钢铁行业的工艺改进使得碳排放强度与欧洲水平接近，碳边税将仅反映中欧之间的碳价格之差，中国碳市场的建设和运行会成为主要影响。 综合分析，3至5年内，CBAM对中国出口钢铁产品影响不大；5-10年间，主要看中国企业的工艺水平改进提升速度；更长远的时间，中国碳市场和碳价格的发展决定了出口欧洲产品需缴纳的碳边税。预计到那时，中国自身的碳配额也会大幅收紧，碳价格将大幅提升。其他行业（包括未来纳入的行业）的碳边税计算和变化与钢铁行业虽不完全相同，但规律类似。 CBAM的未来发展 近期看，针对CBAM机制10月份的实施运行还有大量的细节工作要求，例如：确定不同产品碳排放量计算的方法学，如何核算特定生产设施的碳排放量，以及对不同出口国碳价格的计算机制等等。CBAM的运行也会给从事国际碳排放量认证的机构带来非常多的业务机会。相对谨慎的纳入行业、逐步撤出免费配额等相对保守的发展规划决定了CBAM在近期产生的影响并不会大。 未来，CBAM要发挥更大的功能作用，除了坚定的降低免费配额发放，还需要尽快考虑纳入更多的行业：如航空业、道路运输、化工、塑料和建筑业等，同时在未来考虑纳入范围2，甚至范围3的非直接排放。此外，除欧盟地区以外的国家，如：美国、英国、加拿大，乃至中日韩和南非，都在考虑实施类似的碳边境调节税，这几乎意味着碳的全球统一定价。而这对于全球贸易的影响程度，正好可以通过欧盟CBAM的实施进一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