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投融资的特征与风险

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投融资的特征与风险 钱胜存1王永中2 （1.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国际政治经济学院，北京 102488；2.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 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北京100732） [摘要]本文利用FDIIntelligence的绿地投资数据和波士顿大学全球发展政策中心（GDP）的中国全球能源金融数据库，分析发现，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融资规模在2013-2020年间总体呈现出先增长♘回落的波动趋势，主要分布于亚非发展中国家，以化石能源发电、石油炼化等项目为主，近年来对可再生能源和绿色能源基建项目投资快速增长。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投融资面临着美西方国家干扰破坏、债务不可可持续风险上升、投融资主体与工具缺乏多样性、环境和气候变化对化石能源投融资约束增强等诸多风险挑战。 [关键词] 能源基础设施 “一带一路”投融资特征风险 本文发表于《开放导报》，2023年第1期。系中国社科院国际合作课题《“一带一路” 建设与中非基础设施合作》的阶段性成果。 一、全球能源基础设施的投资潜力 （一）能源基础设施的内涵 能源基础设施的内涵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能源基础设施是指与能源的输送、分配和储存相关的物理设备和设施（EuropeanCommission，2014）；广义的能源基础设施则包括生产、转换、传输、分配和储存能源所需的所有物理基础设施（ReddyandNathan，2010；Goldthau，2014）。Turner（2020）认为，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系统包括能够在一国内实现（初级和次级）能源的生产、分配、消费以及接收和储存的设施。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指出，美国的能源基础设施是指用于发电、传输和分配电力的物理设施（ASCE，2021）。 一般而言，出于研究目的和研究对象的差异，不同学者和国际机构在对能源基础设施内涵的理解上略有差异。综合已有研究，本文认为，能源基础设施应当包含以下物理设施：电力方面，用于发电（包括水力发电、风力发电等可再生能源发电）、传输和分配的设施；天然气方面，用于运输天然气的输配管道、储存设施以及与液化压缩相关设施；石油方面，与运输石油相关的管道、泵站、储存和必要加工提炼的设施；煤炭方面，与煤炭的开采、航运和港口相关的物理设施。 （二）能源基础设施投资潜力巨大 能源基础设施投资不足是当前全球面临的共同问题，发达国家面临基础设施老旧问题，而发展中国家面临新建基础设施不足的问题。基础设施投资缺口（投资需求）是指基础设施投资的供需之间的差额，即为实现某项目标而需要的基础设施投资与实际投资之间的差额 （IEA，2006）。经合组织的研究报告认为，全球平均每年的基础设施投资缺口在2.9万亿到 6.3万亿美元之间（OECD，2018）。据全球基础设施中心（GlobalInfrastructureHub）的数据显示，2020年至2040年全球累计基础设施投资缺口预计将高达13.3万亿美元，其中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累计缺口约为2.6万亿美元，占比约为五分之一。 世界各国面临的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缺口正越来越严重，如果投资缺口不能弥补的话将会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指出，2020-2029年，美国基础设施总投资缺口约为2.59万亿美元，其中有关能源（电力）的投资缺口约为1970亿美元，预计基础设施投资不足将导致未来十年美国损失10万亿美元的GDP和超过300万个工作岗位（ASCE，2021）。 “一带一路”国家的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缺口巨大，但各国投资缺口金额差异明显。其中， 俄罗斯、尼日利亚和南非的投资缺口相对较大，预计2021-2040年累计投资缺口将分别高达 672亿美元、530亿美元和407亿美元；安哥拉、沙特阿拉伯和巴基斯坦的投资缺口相对稳 定，预计2021-2040年累计投资缺口将分别为171亿美元、119亿美元和78亿美元（GlobalInfrastructureHub，2020）。 非洲的能源资源丰富，特别是发展可再生能源的潜力十分巨大，但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的相对不足限制其能源发展。据非洲开发银行（AfricanDevelopmentBank，2020）的估算，非洲的电力部门如果要实现其2025年的能源发展目标，每年平均的投资缺口约在350亿至500亿美元之间。总体而言，“一带一路”国家的能源基础设施存量较低、投资缺口较大。 二、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的特征 为反映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的现状和特征，本文运用FDIIntelligence的绿地投资数据，考察对象为2021年6月前与中国签订“一带一路”合作文件 的140个国家，覆盖了东南亚、南亚、东亚、中亚、西亚、中东欧、非洲、拉丁美洲等广大 地区，投资领域覆盖化石燃料发电、可再生能源发电、油气管道输送和炼油厂等。 （一）总体特征 1、“一带一路”国家为中国对外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的主要目的地 近年来，“一带一路”国家在中国对外能源基础设施投资中一直占有较高比例。2013年至2020年，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的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占对外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的比例处于60%-90%的区间，平均值为69.5%，2020年占比接近九成，这表明“一带一路”国家为中国对外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的主要目的地。在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绿地投资中，能源基础设施的占比起伏较大，先是从2013年的6.1%快速升至至2015年的40.4%，然后急剧下降至2019年4.3%的历史低点，2020年又快速反弹至59.9%。 能源基础设施在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整体投资中的占比仍有一定提升空间。2013 年至2020年，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累计绿地投资笔数约1790笔，累计金额约为3242亿 美元，其中在能源基础设施领域累计128笔，累计金额约为745亿美元，投资笔数和投资金额的占比分别7%、23%。 2、投资的项目数量和金额呈现先增长后回调的波动态势 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波动幅度大。2013年，有12笔绿地投资项目，投资金额约为14亿美元。2015年、2016年，绿地投资项目数量分别增至22笔、21笔，投资金额显著增至148亿美元、171亿美元，投资金额比2013年分别增长了9.6倍、 11.2倍。2017年，绿地投资的项目数量和金额大幅下降。2018年，绿地投资项目数量回升到31笔，总体金额则下降为85亿美元，这主要归因于新增投资中的太阳能和风力发电项目的单笔投资金额较小。 图1：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的规模和数量 数据来源：FDIintelligence。 （二）区位分布 1、投资主要分布于亚非发展中国家 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国家的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分布于47个国家，主要流向亚非发展中国家。具体而言，亚洲和非洲的国家占据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投资的近九成，其中，对亚洲投资536亿美元，占比72%；对非洲投资125亿美元，占比17%；对欧洲投资64亿美元，占比9%；对拉丁美洲投资19亿美元，占比3%。亚非国家的投资占比高的原因是，在140个“一带一路”国家中有83个国家位于亚洲和非洲，且绝大多数为发展中国家，对能源基础设施需求较大。 2、对亚洲投资主要分布于东南亚、南亚和西亚 2013年至2020年，中国对亚洲的能源基础设施投资主要流向了东南亚、南亚和西亚。 其中，投资于东南亚296.5亿美元，主要分布于文莱、缅甸、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聚焦 化石燃料发电和可再生能源发电；投资于南亚147.6亿美元，主要分布于巴基斯坦和孟加拉 两国，分别达到119.9亿美元和27.2亿美元；投资西亚76.1亿美元，主要分布于土耳其和 伊朗，投资额分别达40.3亿美元和19.6亿美元。这些亚洲国家的能源基础设施缺口较大， 中国企业的投资有利于实现双方互利共赢。 3、对非洲的投资集中分布于南部非洲和北非 在中国对非洲的125.1亿美元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中，74.6亿美元位于南部非洲，39.2亿美元分布于北非，这主要归因于当地的能源禀赋较丰富和经济发展对能源基础设施的需要较大，中国企业的能源基础设施投资将有助于促进当地能源的有效开发和利用，满足其经济发展对能源的需求。其中，于2017年投入商业运行的南非德阿风电项目，由国家能源集团投资、建设、运营，实现了我国风电全产业链“走出去”，推动了“一带一路”能源基础设施建设，成为中非能源合作的成功典范。 表1：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的地理分布（单位：亿美元） 2013 2014 2015 2016 2017 2018 2019 2020 总计 亚洲 东南亚 1.5 6.2 48.1 27.8 10.5 31.4 171.0 296.5 南亚 1.2 35.5 65.0 18.1 15.0 12.8 147.6 西亚 0.9 3.9 18.3 48.4 0.9 3.6 76.1 中亚 5.6 2.7 4.0 2.9 15.3 东亚 0.5 0.2 0.3 1.0 合计 3.7 46.1 137.1 94.6 29.4 51.7 2.9 171.0 536.4 非洲 南部非洲 2.5 60.0 6.5 0.1 5.5 74.6 北非 20.0 13.2 1.6 4.5 39.2 西非 1.0 0.3 0.3 7.6 9.2 中部非洲 2.1 2.1 合计 1.0 22.5 0.3 73.5 1.6 20.7 0.1 5.5 125.1 欧洲 中东欧 6.2 13.8 1.0 1.9 7.1 2.4 10.5 42.9 俄罗斯 3.1 2.8 1.6 5.7 2.0 1.0 16.3 南欧 2.3 2.3 西欧 2.3 2.3 合计 9.3 13.8 3.9 3.5 12.8 4.4 16.2 63.9 美洲 北美洲 2.7 3.8 6.5 南美洲 2.9 10.5 13.4 合计 2.7 6.6 10.5 19.8 数据来源：FDIintelligence，作者计算。 从国家分布来看，2013年至2020年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的绿地投资主要集中于前十大目的国。其中，文莱吸引的中国投资达136.5亿美元，主要为炼油厂 项目，位居首位，巴基斯坦和缅甸分别以120亿美元和72亿美元的引资额位居第二、三位， 主要投资行业为化石燃料发电和风力发电。前十大目的国合计引资额达539.5亿美元，占中 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全部绿地投资的72.4%，分布于东南亚、南亚、南部非洲和西亚，这表明，尽管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在地理上分布广泛，但投资相对集中于前十位国家。 （三）行业结构 1、集中于发电、石油炼化和天然气管道项目 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主要聚焦于发电、石油炼化和天然气管道项目。从行业结构来看，约47%投资于化石燃料发电，21%投资于石油炼化，14%投资于太阳能发电，8%投资于天然气管道输送，6%投资于风力发电，2%投资于水力发电。其中，化石燃料发电投资下降趋势明显。化石燃料发电投资在2016年达到99.5亿美元的高点之后 显著下降，2017年和2019年投资额为零，在2018年、2020年的投资额分别为56.3亿美元、 34.5亿美元，较2016年依次下降43.4%、65.4%。 2、可再生能源和绿色投资不断增多 近年来，各种可再生能源发电投资项目不断增加，太阳能发电、风力发电、水力发电和生物发电的绿地投资显著增加，2013年至2020年累计投资约176.8亿美元，占比23.7%。如国家能源集团在南非的风电项目，既改善了当地能源基础设施建设，也推动了可再生能源行业发展。化石燃料发电在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国家能源基础设施绿地投资中的比重已低于一半，可再生能源发电的投资份额已超过五分之一，表明中国企业在对外投资中越来越注重碳减排和绿色转型，在可再生能源基础设施投资方面取得一定